“小歧?”吴二白一听这声音,也知道他正思念的人来了。
他应声转头而望,就见吴歧绷着一张不笑时,看起来非常冷漠的脸孔,缓步从他身后靠近了他。
吴歧走到吴二白身后,隔着沉重的实木椅子,俯下身,从后面搂住老男人的脖子,和刚一见面,就让他不高兴的老男人脸贴脸——他知道吴二白喜欢这个动作,因为够亲昵,也不算太过界(至少比和老男人说,想摸腹肌,或想看老男人的丁某人强)。
年轻人的气息和温度,以一种蛮不讲理的姿态,侵占了吴二白的身心,可年轻人本人,却用一种幽幽然的语气,重新问老男人一遍,“你刚才说什么呢?”
“小歧……”说小话让孩子抓包了,吴二白脸上有些挂不住,不自在的软了点语调儿,和孩子讨饶。
吴歧重重地“哼”了一声,脸也不贴了,直接偏过头,用大而明媚的狐狸眼,瞪老男人,同时没好气道:“叫我干嘛?反正在你心里,我就是个没良心的!”
他鼓起自己的腮帮子,像只气呼呼的仓鼠:“你说得对!我确实没良心!我的良心全落你身上了,还只会告诉我,它很爱你,很在乎你,有什么好事儿都想和你分享,的确是没有用的东西!还是没有的好!”
这话一下就把老男人堵得没话说——孩子都说良心落他身上了,他还能说什么?说孩子不该这样吗?
吴二白一时既欢喜又尴尬,面上什么话也说不出。
要是贰京还在,听到吴歧的话,再看到二爷的样子,一定会不禁感叹:自家二爷何等人物?何曾敢想二爷这辈子,有被人呛得说不出话,面露尴尬的时候?谁又能想,这样的人物,偏栽在一个年纪轻轻的“毛孩子”手里?
真是一物降一物,时也,命也。
或许……这是二爷决定养小少爷的时候,就注定的事。
且不提二爷如何被自家宝宝讨伐,又在宝宝一次次“爱的洗礼”中(俗称:挨拧),灵魂得到升华(疼的快见上帝了),十多分钟后,扶着额头,喘着气,只觉得自己头疼,腰间皮肉更疼的二爷,终于能“和谐友好”的(吴歧出气出够了)和自己的活祖宗,平心静气地坐下说话。
“小歧,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你刚才在干什么?你要是还没起,我就要担心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这会儿见你安好,你就当……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行吗?”吴二白说。
“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找我?”他有些生硬地转移话题。
刚对老男人表达过“爱意”,吴歧这会儿心情好得很,也不和拧巴、幼稚的老男人计较,(想他就说想他,想见他就说想见他,非要扯什么规矩、体统,死鸭子嘴硬,还不够拧巴、幼稚吗?)听到吴二白的话,就一屁股坐到老男人的梨花木书桌上,双手环胸,小孔雀似的对金尊玉贵,此刻却一点儿不“玉贵”,而是要“玉碎”了的人说:“当然是诚挚的邀请你,来听我亲自指挥的音乐会啊~~”
说着,年轻人就对刚让他折磨得够呛的二叔,伸出两根又细又白的手指。
吴二白脸皮不受控地抽了抽:你这叫邀请?这分明是威胁恐吓吧?
吴歧淡淡扫过吴二白矜贵禁欲,此时却有点儿扭曲的脸,不以为意地哼了哼:这叫“先礼后兵”懂不懂?我都这么有礼貌了,怎么不算邀请?二叔拒绝,是二叔不懂事,我教育你,不,关爱你,有毛病吗?
为表明自己的认真,吴歧还把两根手指,像剪刀(钳子)一样,开合了两下,主打就是“诚意”满满。
吴二白果然很“懂事”,并没有拒绝吴歧的“邀请”,只是想到吴歧说要请他去听“自己亲自指挥的音乐会”,就难免多出一层忧虑。
这“音乐会”的乐队,或者说,乐团,是从哪儿来的呢?
不用想也知道是那个祭司琴鬼,带来的乐师俑吧?只是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舞姬俑的事儿。
可不管如何,他都不希望吴歧和这些“非人类”过于亲近,以致失去防备心。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人与人之间,尚不可轻信对方,遑论琴鬼、人俑,包括那些蛇啊,精怪的?
他原本就不愿意让这些非人类,从古墓里随吴歧回来,可现下说这些也没意义,只能拐着十八个弯,委婉地和自家宝宝表达一下自己的意思。
吴歧静静听完,觉得吴二白说得有理。可对这些事,他有自己的判断和想法,于是他便说:“唔……我能理解二叔的心情,也知道二叔说这些,都是为我好。”
“可是……我们区区人类,对阿琴(琴鬼)也好,对小蛇、小树、脑袋也好,有什么利益可图呢?”
“如果他们想对我,对你、对整座老宅里的人不利的话,早就动手了吧?咱们这些人,再怎么防备、谋划,在人家那种绝对的力量面前,其实也没什么用吧?”
“所以,还不如和人家搞好关系,试着相信对方才是上策?”
“至少他们目前还没做过什么伤害我、伤害你、伤害我们大家的事吧?”
“要说“非我族类”,我们之于小蛇、小树、脑袋和阿琴,也是“异族”啊,他们在见到我们擅闯他们的家园时,也没主动对我们展开攻击……”
至于九头蛇柏在西周墓,把蠢哥吊起来呼呼狂甩的事——反正小树甩的又不是少爷,少爷自然不介意;
烛九阴在厍国墓,打扰他睡觉,在他迷迷糊糊咬了蛇尾巴,蛇就要他负责的事——这不算攻击。且现在,他都和蛇经常躺一床被子里了,还提这些干嘛?
落头氏随便掉脑袋,或飘着个人头,在天宫里吓唬他的事——哎呀,少爷当时都和精怪“讲道理”(赏他大嘴巴子),之后又让小哥拿黑金古刀抽精怪屁股了,这件事就算了吧~~
而琴鬼,唔……硬要说,也是他们一行人非要去人家地界,打扰人家,才发生了后面的事。人家才是苦主。至于祭司要他跳祭祀舞什么的,只是一种在彼此不熟,没有足够情分可提情况下的利益交换。人家作为占据主动(鬼魅的能力之于人,无解)的一方,有些“硬性”要求,也很合理。
所以,没有树、蛇、精怪和鬼故意为难、伤害他,大家都是社会主义好同志嘛~~
反倒是眼前这个人……
少爷双眼微眯,眼神锐利地盯紧老男人的脸,“甭管怎么说,至少你说的那些“异族”,现在对我都很好。他们忠于自己的内心,从没骗过我——起码我还没发现。反倒是二叔……又想搞“欲加之罪”那一套了,是不是?”
吴二白一惊:这话分明是在点,之前和孩子,在孩子身体里那个“他”的事上,和孩子谈崩,让孩子认为自己不坦诚,在刻意隐瞒他、骗他的“前科”吧?
二爷万分之一秒都没犹豫,就道:“小歧,我不是这个意思!”
吴歧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瞅他,眼神寂静无波:“哦,是吗?我不信。”
吴二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