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务会议结束后,吴歧和藤亮晖前去拜访邝易德。
邝易德特意推掉下午其他工作,专门在办公室里等着“接见”吴歧,见吴歧和藤亮晖相偕而来,自然非常高兴,笑哈哈邀请吴歧,到办公室会客区坐下,并叫秘书给吴歧、藤亮晖上茶。
“哈哈哈,小谢啊,可算把你盼来了。”邝易德说。
吴歧有些不好意思地含蓄一笑,看上去非常婉约,说话却大大方方,一点儿不认生:“哎呀~~书记,您说您这是干嘛?您这么热情,我都有点儿无地自容。”
这话指的无疑是上午那场非常“夸张”,让吴歧“不知所措”的“超规格”接待。
邝易德点了根烟,和吴歧同坐,看着年轻人写着“您突然来这么一出,差点儿把我“吓”得回去找舅舅,您知道吗?”的眼睛,又是一笑。
他隔空点点吴歧,道:“哈哈,小谢,这你可骗不了我,我知道你胆子没那么小。我知道你会给我惊喜,给我们所有人惊喜,所以我得帮你把场子撑起来啊。”
“书记~~”吴歧笑,拖长的声音好像在说“您可真是的!”。
“好了小谢,你别有太大压力。我不给你设指标,只要你尽心尽力,想怎么干,要怎么干,我不干涉。不过,你能不能再和我说说,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你给我个方向,我也好心里有底。”
这也是应有之意。毕竟上次吴歧来渔城考察时,只和邝易德简单聊了点渔城的发展思路和方向,如今吴歧要正式开始工作,那自然要拿出更具体、能落地的东西。
这个吴歧早准备好了。他不打无准备之仗,许清如和师贻之惯着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他放假的时候,他也没只顾调戏二叔,和小伙伴们聚会、玩耍,而是花了很多时间、精力在正经事上。
于是他现在,能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材料,递给邝书记,并对邝易德说:“书记,这是我上次来您这儿考察完,又和您、藤县长以及顾舜言主任聊完后,结合自己想法,写的一份《关于渔城市未来五到十年发展方向的规划书》,您可以先看一下。”
说完,他又对一边的藤亮晖道:“不好意思,藤县长。”
这话是为自己明明是藤亮晖手下的副县长,却出手就是全市发展规划,而非肆屏县发展规划,实在有些“越权”“不知天高地厚”,礼节性地向藤亮晖道歉。
藤亮晖摆摆手,好似对这件事全然不在意似的,对吴歧说:“不碍事的,稚兰。我知道,区区肆屏县,不够你发挥。要是你能把整个渔城“盘活”,经济、民生更上一层楼,咱们肆屏县也会跟着受益。”
吴歧微微一笑,对藤县长的宽容和理解表示感激。
他又转而对邝易德说;“那么邝书记,基于这份报告,我向您汇报一下我之后开展工作的想法和重心。”
“好,你说。”邝易德应道,但眼睛却在已经翻开的报告上,没移开目光。他先扫过计划的核心重点,也就是发展方向和大框架,而后才移向具体计划。
吴歧也不管书记想怎么看报告,径自说道:“基于我上次和您聊过的内容,及之后我自己在想法上的一点补充,我认为我们渔城的经济发展重心,可主要集中在三大块。”
“第一,特色农业种植。我上次来考察时,已经了解过咱们这边的“五红”,即:红薯、红衣花生、红海鸭蛋、红莲雾、红龙果;其次咱们这边还有甘蔗、肉桂、八角、糯米、金花茶、各种中药材、海水养殖等。这方面要如何发展,我想可以参考,我之前的“帮扶”项目,走物流电商的模式——具体物流电商模式要怎么操作,我稍后再和您解释。”
“第二,发展港口工业体系。咱们这边是沿海城市,且矿产和海洋资源丰富,所以可以形成以钢铁、有色金属、新材料和发电为主体的产业群。”
“第三,旅游业。我们这边,自然环境是一大优势,可以打造属于我们自己独特的文化旅游节。当然,我们前期的准备工作,尤其是道路交通和社会治安问题,是搞旅游需要解决的首要问题。否则路况不好,人民生命财产安全得不到保障,就算我们搞出一点噱头,在全国把渔城的名气打响,实际也不会有多少游客,真到我们这种“穷乡僻壤”,连条好点儿的路都没有,治安环境还特别差的地方来旅游;来过的人,对我们的评价也不会好。”
“治安问题暂且略过,我先说修路。修路最重要的两个问题,一个是线路规划;一个是资金。”
“先说线路规划。我的整体目标是:未来五年左右,在渔城境内实现“县县通高速”“乡乡通沥青(水泥)路”“村村通公路”的目标。乡镇和建制村,硬化路覆盖率达到100%,所有乡镇至少要开通客车;未来十年内,让渔城拥有自己的高铁线路和机场。”
“高铁和机场先不提,关于前者,也就是全市陆路规划这个问题,我接下来一段时间,想在渔城境内走走看看。看哪些地方适合修高速、联通外界;哪些乡镇村路况较差,需要优先建设。只有把这些都摸排、走访一遍,经过实地考察,我才能真切知道这些地方都是什么样子——这也是为之后,和有关专家一起制定全市道路线路规划图,和筹集修路资金做准备。”
“说到如何筹集资金,邝书记……”吴歧微微一笑,看向邝易德,笑容中带着不卑不亢的自信。他问邝易德道:“您手上这份报告,除了我刚才提到的内容,还包括在渔城创建经济开发区和工业园,针对金属、矿产、电力等相关行业,开设配套职业技术学校;以及,咱们这边的养殖业,完全可以和光伏发电技术结合,形成“渔光互补”的双赢局面;又及,咱们这边不仅是沿海城市,还是沿边城市,毗邻某越国和其他东盟诸国,可以搞对外贸易,把咱们这儿变成经济自贸区,变成物流枢纽城市等内容。”
“所以,您觉得,如果我把这份规划提交上去,我能向“上面”为咱们渔城换来一个“边陲城市重点开发开放试验区”之类的名头回来吗?”
“如果不能,或分量不够……”吴歧又是一笑,继而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报告材料,往茶几上一搁,“再加上这个,行吗?”
单凭一份《关于渔城市未来五到十年发展方向的规划书》,人就已经有点儿麻了的邝易德和藤亮晖,定睛一看这份刚被吴歧甩出来的,新规划书的标题,一老一中两人,顿时倒吸口凉气,齐刷刷把眼睛瞪得像铜铃,眼珠子差点儿从眼眶里掉出来。
只见规划书标题页,写着一行斗大的《关于华国未来二十年经济发展趋势的猜想与规划》。
我滴乖乖!小谢\/稚兰已经不满足于规划渔城未来的五到十年,都已经开始规划全华国了?!还特么一规划就是二十年?!
这可真是小母牛坐飞机——要上天啊!
邝易德看看茶几上的报告,又看看小谢同志年轻漂亮的脸,嘴巴几张几合,愣是没说出一个字来。
他非静止画面地静止了一会儿,一辈子没怕过什么的人,有些气短地问:“小谢啊,你……你这是不是太夸张了?”
“不夸张的,书记!”吴歧义正辞严、正气凛然地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人就是要有敢想敢干、敢打敢拼的劲头儿,否则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邝易德:“……”你说得很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于是老书记没再说话,又吭哧吭哧,继续一目十行地看起手上那份,渔城五到十年的规划来。
吴歧也没再说话,端起茶几上的茶杯,啜起茶来。
说实话,这茶落喝惯好东西的吴歧嘴里,真不怎么样,但老书记为人比较正派清廉,自然也不可能有什么上好的、名贵的茶叶招待他,所以凑合喝喝,别挑三拣四、东嫌西嫌了。
年轻人喝了两口茶,又在心里吐槽几句茶的品质和口味,就面容沉静地,看向另一边和他同来的藤亮晖,藤县长。
他对藤亮晖示意一下茶几上,没被邝书记拿去看的,标题带有“华国”二字的报告,邀请藤亮晖道:“藤哥……不,县长,您不看一下这份报告吗?帮我指点指点,看看我还有哪些不足,好吗?”
嗯,工作的时候要称职务,不然太没规矩了。
面对这种请求,藤亮晖面苦心更苦:我的小谢同志,稚兰县长哎~~这种东西,是我这个级别的人敢随便评价、随意乱看的吗?你是从大城市里来的“太子爷”,我是啥?我在渔城工作了十几年,穷惯了、苦惯了、封闭惯了,哪儿有你那种眼界?我要不知道你是什么人,还以为你在借机嘲讽我。
吴歧似乎看出藤亮晖在想什么,感觉到藤县长有些苦逼的情绪,马上找补道:“我是真心实意地邀请您帮我指点一下,绝对没有别的意思。而且,我很乐意听从您的点拨,额……因为您可能知道,我工作年限还很短,也没什么基层经验,所以有些想法,难免“不务实”“想当然”。”
这又不提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有时确实大得离谱。
对吴歧来说,县级就已经是“基层”了。他听从家中长辈和许清如的建议,到区县一级历练,就是在积攒“基层执政经验”,为日后晋升更高职位“写履历”;可对相当一部分人来说,辛辛苦苦一辈子,到退休都到不了县一级的岗位。
当然,说回前言,吴歧说他缺乏基层经验,是事实,也确实是在给藤亮晖“找梯子”,让藤县长能把话头转到肆屏县,以肆屏县的实际情况,给他讲些县里工作的重点、难点。尤其肆屏县,有相当一部分群众是少数民族,全县属于多民族聚居,这无疑会致使某些政策方针、法律法规,在执行上,包括具体问题的处理方式上,和其他地区不太一样。为此,县里还专门设有负责少数民族问题,和宗教信仰的副县长。
藤亮晖根据自己在渔城工作多年的经验和经历,给吴歧讲起了本地情况,一时吸引了吴歧注意——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纵然吴歧之前读过不少当地资料,但只靠书本了解一个地区,显然是不够的。所以藤亮晖说的东西,无疑能帮吴歧快速了解“真实的渔城(肆屏县)到底什么样儿”,是吴歧真正需要、对今后工作有帮助的事儿。
所以吴歧对藤县长心存感激的同时,也愈加认真、专注地听藤县长讲话,还时不时提出自己的疑问。
就这么过了十来分钟,看完吴歧报告的邝书记,把这份报告移交给藤县长,让藤县长这位心腹之人,也看下“小谢同志的大作”。
邝易德书记有些一言难尽地看着吴歧,默了默,忽然叹了口气道:“小谢啊,你这份报告,我看完了。写得很好,非常好,好得不像你这个年纪的年轻人,能写出来的东西。里面提到的商业模型、工业体系,还有些高科技名词和技术,说实话,我有些都没太看明白——嗯,这些可以稍后再提。”
“但我现在就一个问题:报告中描绘的前景和未来,的确很让人心动,但是……以我们渔城乃至整个岭右省的水平来说,你这份报告……步子迈得是不是有点儿……太大了?”
众所周知,步子迈太大,容易扯到蛋。遑论事关一个城市的发展,更要慎之又慎,不能随意。
所以看报告看得有点儿晕晕乎乎,感觉像做美梦的邝易德书记,有点儿晕晕乎乎,像做美梦。
邝易德(懵逼版):我自问对发展、改革算是激进派,没想到小谢比我还“激进”?
吴歧(矜持含蓄版):哎呀书记~~我也没有很“激进”吧?报告上的内容不都是“基础操作”吗?您要非说我“激进”,我也可以“保守”一点——觉得您太“保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