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胖头鱼妖龙裹挟着同归于尽的疯狂,巨大的琉璃鱼头狠狠撞在地面!那沉闷到令人牙酸的撞击声,如同敲响了末日的丧钟!
以撞击点为中心,一道细密、深邃、仿佛连接着九幽地狱的黑色裂缝瞬间炸开!裂缝之中,没有泥土的芬芳,没有岩石的坚硬,只有翻滚沸腾的、粘稠如活物的、散发着无尽污秽与吞噬气息的混沌浊流!那浊流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沥青状,表面不断鼓起又破裂的粘稠气泡,每一个气泡破开都释放出足以腐蚀灵魂的“咸腥”恶臭!
“嗤——!!!”
一股浓稠如墨、散发着灭绝生机的浊气,如同压抑了亿万年的毒龙,猛地从裂缝中喷薄而出!所过之处,空气发出被剧烈腐蚀的“滋滋”声响,光线都仿佛被吞噬、扭曲!矮桌上那泼洒开的深琥珀色茶汤,瞬间被染成浑浊污秽的灰黑色,如同腐烂的脓血!
“娘——!”林清雪鬓间的冰凰发簪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带着无尽悲鸣的刺骨寒光!那光芒不再仅仅是寒冷,更蕴含着一种源自血脉最深处的、被亵渎的滔天愤怒与无边的悲怆!母亲的本源就在这污秽之下!被这腌臜之物缠绕汲取!冰魄玄体再也无法压制,狂暴的寒气如同决堤的冰河,轰然爆发!她身下的冰晶蒲团彻底粉碎,整个人如同冰风暴的核心,白发狂舞如怒涛中的星河,冰蓝色的瞳孔彻底被暴风雪占据!一道纯粹由极寒意志凝聚的、振翅欲扑的冰凰虚影在她身后瞬间凝实,带着冻结时空、净化污秽的决绝意志,就要朝着那喷薄的浊流扑去!
“嗡——锵!!!”楚凌霄几乎在同一时间拔地而起!孤云剑发出一声撕裂苍穹、饱含无尽怒火的恐怖剑鸣!剑身那道狰狞裂痕中,暗金色的妖神之血如同熔岩般沸腾燃烧!源自始祖被囚禁、被亵渎的滔天恨意彻底冲垮了理智的堤坝!守护?坛子?齁死人?去他妈的!他眼中只剩下那翻滚的污秽浊流,只剩下那颗被锁链缠绕、被汲取的黄金心脏!妖神骨的力量再无保留,暗金色的狂暴剑气混合着孤云峰传承的冷冽剑罡,如同开天辟地的巨斧,带着粉碎一切枷锁、斩断一切污浊的决绝,狠狠斩向那道喷涌浊流的地裂!剑锋所指,空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草庐在狂暴的能量对冲下剧烈摇晃,屋顶茅草被掀飞,泥墙上的尘土如同瀑布般落下!灶膛彻底坍塌,火星与灰烬四溅!
而引发这一切的胖头鱼妖龙,在撞裂地面的瞬间就被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反震之力狠狠弹飞,巨大的身躯如同破麻袋般砸在剧烈摇晃的泥墙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它新长出的琉璃鳞片大片碎裂,露出底下粉嫩的皮肉,瞬间就被逸散的污秽浊气腐蚀得滋滋作响,冒出黑烟!剧烈的疼痛和那直击灵魂的污秽气息让它发出了杀猪般的凄厉惨嚎:“嗷——!烫!烫死胖爷了!清蒸红烧都没这么疼啊——!”它绿豆眼翻白,巨大的鱼尾疯狂抽搐,恐惧和剧痛彻底淹没了它,只剩下本能的哀嚎。
就在冰凰即将扑下、孤云巨剑即将斩落的电光火石之间!
泥墙下,那个一直闭目佝偻的身影,终于动了。
云鹤真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爆发,没有法则轰鸣的异象显现。
只是睁开了眼睛。
那双清亮如深潭的眼眸,此刻不再平静,不再疲惫,只剩下一种沉淀了万古的、无法言喻的……悲悯与无奈。那目光仿佛穿透了狂暴的冰风暴,穿透了撕裂空间的巨剑锋芒,穿透了翻滚的污秽浊流,落在了那颗在草庐之下、被锁链缠绕、被混沌根须汲取的黄金心脏之上,也落在了那心脏核心处,顽强闪烁却已微弱不堪的冰魄印记之上。
然后,他动了。
不是惊天动地的术法,不是撕裂空间的伟力。
他只是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那只枯瘦如柴、沾满了泥点和草屑的右手。
那只手,布满了岁月刻下的深痕,指甲缝里嵌着洗不净的黑泥,关节粗大变形,就像最普通的、一辈子在土里刨食的老农的手。
他抬起这只手,动作迟缓而沉重,仿佛抬起的不是一只手,而是整个世界的重量。
然后,对着那喷涌着污秽浊流、散发着灭绝气息的地面裂缝,对着那即将扑下的冰凰虚影和斩落的孤云巨剑,对着哀嚎翻滚的胖头鱼妖龙,对着身后狂暴如冰风暴的林清雪和持剑欲斩的楚凌霄……
云鹤真人那只枯瘦的、沾满泥巴的右手,五指微微张开,然后……极其轻微地,向下一压。
不是拍击,不是镇压。
只是一个简单的、如同拂去桌上灰尘般的……下压手势。
“痴儿。”
一个沙哑、平淡,却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穿透了所有狂暴能量轰鸣的声音,在草庐内清晰地响起。
没有愤怒,没有斥责,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难以言喻的沉重。
随着这声“痴儿”和那枯手下压的动作。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那喷薄而出的、粘稠如活物的混沌浊流,如同被无形的巨口猛地吸住,剧烈翻滚的势头骤然一滞!喷涌的高度瞬间矮了半截,那些鼓胀破裂的污秽气泡凝固在半空,释放出的腐蚀恶臭仿佛也被冻结。
林清雪身后那振翅欲扑、带着无尽悲愤的冰凰虚影,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水晶墙,狂暴的冲击力瞬间消弭于无形。冰凰发出一声不甘的哀鸣,庞大的身躯被一股柔和却无可抗拒的力量强行按回了她的体内。狂暴爆发的冰魄寒气如同退潮般倒卷,瞬间收敛。她狂舞的白发缓缓垂落,冰蓝色的瞳孔中,那被悲愤点燃的暴风雪被强行抚平,只剩下剧烈波动、难以置信的惊涛骇浪!她踉跄一步,强行站稳,鬓间的冰凰发簪光芒黯淡下去,簪体冰冷依旧,却不再嗡鸣。
楚凌霄那斩裂空间、饱含妖神怒火的孤云巨剑,剑锋之上狂暴交织的暗金与冰蓝光芒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拂过,瞬间平息、分离。那毁天灭地的剑势如同泥牛入海,被一股浩瀚无边、却又柔和至极的力量轻易化解。斩落的巨剑轨迹被强行偏移,沉重的剑身带着不甘的嗡鸣,“锵”地一声,深深插入距离裂缝三尺之外的坚硬地面,剑身兀自颤抖不休。楚凌霄持剑的手臂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住,狂暴的妖神骨力量被强行压回体内,那几乎要撕裂他理智的滔天恨意与亵渎感,如同被浇了一盆冰水,瞬间冷却,只剩下一种脱力般的虚脱和茫然。他单膝跪地,拄着插入地面的孤云剑,剧烈喘息,看着自己颤抖的手,眼神空洞。
翻滚哀嚎的胖头鱼妖龙,那凄厉的惨嚎戛然而止。一股柔和的力量将它巨大的身躯从泥墙边轻轻托起,缓缓放回地面。它身上被浊气腐蚀得滋滋作响的伤口,疼痛感瞬间消失,被一层薄薄的、散发着泥土清辉的光芒覆盖,停止了恶化。它绿豆眼茫然地眨巴着,看着自己不再冒烟的伤口,又看看泥墙下那个收回枯手、重新变得佝偻的老人,巨大的鱼嘴张了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呆滞和……更深的恐惧。它刚才……好像真的差点把坛子撞破了?
矮桌上,那碗被染成灰黑色、如同腐烂脓血的茶水,无声无息地恢复了深琥珀色,碗底沉淀的茶叶末子清晰可见,仿佛刚才的污秽从未发生过。
地面上,那道被胖头鱼妖龙撞开的、喷涌着污秽浊流的黑色裂缝,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弥合。翻滚的浊流不甘地咆哮、退缩,最终被强行压回那深不见底的地狱深渊。裂缝边缘残留的污秽气息,在云鹤真人脚下那片沾着泥点的土地上,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悄然净化、吸收,最终只留下一道浅浅的、正在快速消失的焦黑痕迹。
草庐内,狂暴的能量乱流平息了,刺骨的寒气消散了,撕裂空间的剑意隐没了,污秽的恶臭淡去了。
只剩下剧烈的喘息声,以及……一片死寂的、如同暴风雨过后、满地狼藉的……平静。
屋顶破了几个大洞,茅草散落。泥墙剥落了大片,露出里面的土坯。灶膛彻底塌了,灰烬洒了一地。矮桌歪斜,地面一片狼藉。
云鹤真人缓缓收回了那只枯瘦的右手,重新拢在破旧道袍的袖子里。他微微佝偻着背,仿佛刚才那拂手间平息灭世危机的举动耗尽了所有力气。他抬起眼皮,那双清亮如深潭的眼眸,再次恢复了深不见底的平静,只是眼底深处,那抹难以言喻的疲惫似乎更重了几分。
他没有看惊魂未定的胖头鱼妖龙,没有看单膝跪地、茫然喘息的楚凌霄,也没有看脸色苍白、瞳孔剧烈波动的林清雪。
他的目光,越过了破败的草庐,越过那扇还在微微晃动的柴扉,投向了门外。
门外,老槐树的枝叶在风中沙沙作响,阳光依旧灿烂。
只是那阳光透过屋顶的破洞洒进来,照亮了飞舞的尘埃,也照亮了地上那道正在缓缓消失的焦黑裂痕。
“坛子……”云鹤真人那沙哑平淡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浓重的乡音,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这片天地低语,“……还腌着咸菜呢。”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重新闭上了眼睛。
草庐内,只剩下尘埃在光柱中无声浮动,以及三个惊魂未定、心思各异的徒弟,和一个彻底吓傻的胖头鱼妖龙,无声地面对着这片狼藉,和那重新归于泥土般沉寂的老人。那碗深琥珀色的粗茶,在歪斜的矮桌上,液面无声地荡漾了一下,倒映着屋顶破洞外的一方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