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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塬指节发白地紧握着床头柜上的手术刀,眼睛死死盯着韩圣晖那张因失血和恐惧而有些惊恐的脸,表情是七天七夜煎熬后极致疲惫后的淡漠和冰冷,那眼神空洞,仿佛在看一件死物。
有那么一瞬间,韩圣晖真的觉得自己会死在当下,喉咙发紧,连呼吸都停滞了。
忽然,楚塬身后响起了一个细若蚊呐却清晰可辨的虚弱声音:“楚塬,给我拿杯水。”
楚塬猛地回头,动作快得几乎扭伤脖颈,眼眶瞬间就红了起来,一层水汽迅速弥漫开来,一瞬间他的脑子被惊喜和惊恐同时侵占,不知自己该用什么表情面对钟艾,因而整张脸都肌肉僵硬地有些扭曲,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
齐焕也像被惊醒的猎豹瞬间从门外冲到了床边,带起一阵微小的气流。钟艾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虚弱却真实的淡淡的笑,艰难地挪了挪自己那个已经千疮百孔的胳膊,布料摩擦伤口,感受到一种隐隐的刺痛:“水,渴死我了,楚塬。”声音沙哑,带着久未开口的干涩。
这声“楚塬”把楚塬从石化般的怔愣中叫了出来,他手忙脚乱、近乎同手同脚地走到一旁的桌子边,拿起水壶倒了一杯温水,水因为他的手抖而洒出几滴,递到了床上。
钟艾企图起身,但羸弱的胳膊支起身体后立刻脱力,整个身体又软绵绵地塌陷下去,倒在过分柔软的大床上,整个人一时又被强烈的晕眩感侵袭,痛苦地皱起眉头,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齐焕比楚塬反应快一些,立刻倾身上前,动作轻柔却有力地托起钟艾的身子,他感觉自己在托一团轻飘飘、毫无重量的棉花,轻易就帮钟艾调整好了坐姿,在她身后垫好靠枕。
钟艾眼前天旋地转,视野模糊了片刻,但还是努力聚焦,对着齐焕笑着:“谢谢。”笑容苍白,却如冰雪初融。
钟艾没力气抬头,只是伸出那只没怎么扎针、却同样苍白无力的手,微微颤抖着努力端起床头柜上的水杯。整个房间忽然更安静了一些,落针可闻。沙市不比雁镇,不会一年四季都有风,这让屋内的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像被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真空笼罩,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钟艾一口气喝完一整杯水才觉得干渴的喉咙被滋润,满足地吁了口气,精气神也恢复了一点。一抬头,便看到床边的三人站成一排,神情各异,却都带着沉重的负累感,像三个等待审判的犯人一般。
钟艾略显费力地将目光移向窗外,被波光粼粼的潺潺江水吸引,嘴角牵起一个虚弱的笑:“我还以为永远都不会回这里了,没想到还是回来了。”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自嘲的飘忽感。
床边三人一言不发,低着头,空气仿佛凝固了。
“这地方还是这么热闹,”她的目光似乎穿透玻璃,落在对岸璀璨的灯火和隐约可见的繁华街道上,“想起我当初在那条街逛街的日子了。”语气里带着遥远的怀念和淡淡的疲惫。
三人依旧不语。齐焕喉结滚动了一下,抬起头看向钟艾,镜片后的目光交织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有担忧,有愧疚,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人生真神奇,绝处逢生,生处却逢难关,周而复始……”钟艾有些感慨,目光悠远。她缓缓回头看床边的人,楚塬那双布满血丝、通红的眼睛里盛满了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后怕,痴恋地看着钟艾的脸,但嘴唇紧抿,依然不语,仿佛一开口就会打破这脆弱的平静,或者泄露心底翻涌的惊涛骇浪。
钟艾觉得有些无趣,忽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带着浓浓的倦怠感:“我饿了。”她再次把目光挪到窗外的江水上,那闪烁的霓虹倒映在她漆黑的瞳孔里,却照不进深处,目光变得沉静而晦暗不明,眼前的一切让她从骨子里透出一种无力感。
楚塬闻言,立刻像接收到指令的士兵,对着门外的佣人们沉声但急切地道:“去叫厨师做些粥,和一些清淡的小菜端上来。”佣人们终于如蒙大赦般动了起来,脚步声凌乱而急促,全部都朝楼下走去。
整个卧室这层只留下韩圣晖几人,空间陡然显得更加空旷压抑。韩圣晖从钟艾醒来便开始在心里疯狂盘算怎么离开楚家,但怎么都盘算不出个好理由,冷汗混合着手上的血渍,黏腻腻地贴在皮肤上,因而一直鹌鹑似的默不作声。
齐焕则是深重的愧疚占上风,觉得无颜面对钟艾。她只是个20出头的小姑娘,本身人生经历就复杂多舛,如今又身不由己被卷到风波之中,自己却一直像个冷漠的看客旁观着一切,任由她被害成现在的样子,这认知像根刺,扎得他心头生疼。
楚塬心中五味杂陈,悔恨如同毒藤缠绕心脏。当初一时私欲上头,信了韩圣晖的蠢话,他本以为自己用了那块玛瑙,就能永远和钟艾厮守在一起,谁知……弄巧成拙,差点害的钟艾永远都醒不过来。他恨自己的无知与愚蠢,但在内心深处,他还是无法抑制自己那病态而执拗、源源不断涌出的爱意,整颗心似乎都被这种甜蜜又剧痛的掺杂在一起的情感淹没,复杂的情绪让他有些昏沉,但更多的还是尖锐的、痛苦。
不知又在令人窒息的安静中度过了多久,韩圣晖的手机忽然在西装内袋里剧烈地、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随即是刺耳的铃声响起,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吓了在场四个人一跳,都不约而同带着惊疑看向他捂着伤口那只手附近的内袋。
韩圣晖手忙脚乱,牵动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有些尴尬,赶忙按下静音键,用未受伤的手笨拙地掏出手机,接起了电话,声音刻意压低却难掩慌乱:“喂,什么事?”
电话那头的声音却因为房间极致的安静和韩圣晖手忙脚乱的动作,像是用了扩音器,清晰地在安静的房间回荡:“不好了韩总,钟宅着火了,现在正在灭……”背景音里隐约传来嘈杂的人声和消防车的鸣笛。
“彭家三叔好像去世了,不知道彭同的情况,恐怕是凶多吉少啊,我们要不要出国躲一躲啊……”电话那头的声音语无伦次,透着巨大的恐慌,十分焦急。
齐焕和楚塬瞳孔骤缩,猛地看向床上的钟艾。钟艾脸上的淡然似乎凝固了一瞬,握着被角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但随即又恢复了那种近乎漠然的平静,好似没听到一般。一旁的韩圣晖脸色“唰”地变得惨白,握着手机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表情僵在脸上,似乎受了很大的刺激,连手上的剧痛都忘了。
楚塬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走到韩圣晖身边,几乎是从齿缝里咬牙切齿道:“那地方不是没人了么?我的人也守在那,怎么会着火?”每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杀意。话音刚落,楚塬的手机也急促地响了起来。
楚塬烦躁地拿出手机看了看屏幕,是自己派去守钟宅的人打来的。他目光如炬地锁定在韩圣晖惨白的脸上,毫不犹豫地按掉了来电,继续用仿佛要将对方生吞活剥的目光死死盯着韩圣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