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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圣晖像被抽了魂的木偶,呆滞了好几秒,才努力让自己从震惊中回神。电话另一头还是十分嘈杂,韩圣晖使劲吞咽了一下,喉结艰难地滚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静一些:“烧了多少?烧了多少?!”声音拔高,带着掩饰不住的恐慌。
“几乎……什么都没剩,”那下属的声音透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茫然,“这火起的离奇,毫无征兆,忽然就烧起来了,不到十分钟就席卷了整个宅子,火舌蹿得比树还高……恐怖的是,只烧宅子,宅子门外的树都没烧到……韩总,你不是说宅子里的脏东西都被驱走了吗,怎么会这样……”背景音里是更剧烈的咳嗽和杂乱的呼喊,话音未落,电话突兀地被挂断,只剩下单调而冰冷的忙音。
韩圣晖身体晃了晃,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都被抽走了,连站立都没了力气,整个人如同被重锤击中,如塌陷一般颓然坐倒在地,受伤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鲜血在昂贵的羊毛地毯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钟艾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样子,空洞的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光,忽然有些想笑,她极其轻微地扯起嘴角,那笑容转瞬即逝,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韩圣晖这一辈子,都为了钟宅那些他视若珍宝的东西努力,如今在最后关头付之一炬,那种蚀骨的绝望和失去,肯定比她要心痛多了。
楚塬和齐焕却被钟艾这声几乎听不见的嗤笑弄得心头一跳,有些惊讶。他们交换了一个充满困惑的眼神,彼此看了一眼,眉头紧锁,不知该如何回应钟艾这种近乎冷漠的态度。
钟宅烧的片瓦不留,钟艾居然像个置身事外的没事人一样。
楚塬一时被眼前的场景弄得有些无所适从,不知所措。地上的韩圣晖满手鲜血,神情恍惚呆滞又痛苦,瘫坐在地,仿佛被抽走了脊梁骨,一副自己才是钟宅主人的凄惨样子;
而钟宅真正的主人钟艾,却只是端坐在一旁,脸上挂着那抹令人心头发寒的笑。
这太诡异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顺着楚塬的脊背爬升。
“小艾,你难受的话……”齐焕身体微微前倾,声音放得极轻,试图安慰一下钟艾,试探性开口。但话没说完便被钟艾嘴角那点笑意未散,却带着疏离感笑着截断:“我不难受。”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
“啊?”齐焕彻底愣住,一头雾水,镜片后的眼睛写满了不解和担忧。
“我说,我不难受。”钟艾抬眼看向他,一字一句,清晰而平静地回复道。正对话间,卧室门外响起由远及近的几个人的脚步声,脚步声在厚厚的地毯上显得有些沉闷。在楼梯最后一阶上,管家恭敬而谨慎地询问声响起:“二少爷,饭菜好了,请问是现在端上来吗?”
钟艾7天没吃饭,闻言眼睛亮了一下,赶忙提高了一点音量,带着点虚弱的活力笑起来喊道:“端上来!”那笑容短暂地驱散了她脸上的阴霾,显露出几分属于她这个年纪的鲜活。
但那几个端着托盘的佣人没有动,依然垂手恭立,静候着楚塬的吩咐。楚塬这才从眼前的混乱中抽离出来,出声:“端上来吧。”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话音之后,几人的脚步才朝楼上走来。整整四个托盘的饭菜被端了上来,银质的罩子盖着,散发出温热诱人的食物香气,与房间里的血腥味和消毒水味形成奇异的混合。管家小心翼翼地,贴心道:“少爷,您和……齐先生、韩先生都还没吃饭,所以……”管家试图解释为何是四个托盘。
楚塬却烦躁地挥了下手,没了耐心:“知道了,摆好出去。”
这句之后,佣人们瞬间噤若寒蝉,安静下来。他们训练有素地迅速把一张小巧的餐桌在床边摆好,给钟艾支起了床桌,揭开银罩,精致的粥点小菜冒着热气。摆好之后如同退潮般有序又迅速地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餐具轻微的碰撞声。
三个男人还在各怀心事地面面相觑,空气中弥漫着尴尬和沉重。钟艾却早已仿佛屏蔽了周遭的一切,端起勺子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楚塬专门请了营养师和厨师搭配,米粥熬得软糯适中,钟艾久病苏醒吃着也不觉得难受,清炒的小青菜也翠绿爽口,搭配得恰好。
她几乎是风卷残云、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一整碗粥,苍白的脸上因为进食而泛起一丝微弱的血色。
楚塬紧绷的神经看钟艾情绪还不错,稍稍放下了些紧张的心情,象征性地拿起筷子扒拉了两口饭,却味同嚼蜡。齐焕有些尴尬,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身体僵硬地端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目光无处安放,只得看着身侧机械进食的楚塬。韩圣晖瘫坐在地毯上,好似魂儿都被抽走了,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某处,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发愣,对近在咫尺的食物香气毫无反应。
钟艾吃饱后精神似乎好了些,拿到了自己的手机,一开机,彭闪闪的消息如同决堤的洪水如洪水般冲了过来,屏幕瞬间被未读提示的红点淹没。
她看着99+的未读消息,无奈地叹了口气,随手给自己拍了张略显憔悴但眼神清亮的照片,发了过去。一张安然无恙的照片胜过千言万语。千里之外刚处理完烂摊子的彭闪闪几乎是秒回了一个大哭的表情,紧接着瞬间放下了心。
“小艾,要不要我去接你?”彭闪闪的语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急切,来得直接。钟艾似乎觉得无所谓,也不避讳,指尖一点,公放后的声音洪亮地大的几乎像喊在每个人耳边。
热空调的暖风裹挟着食物的余温,让刚吃饱饭的钟艾有些慵懒的昏沉,她满足地缩躺回柔软的被子里,点开语音,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和柔软轻声回:“明天回去。”语气笃定,没有商量余地。
语音发送成功,不到20秒,对方便干脆利落地回了句:“oK,如果有新情况我去接你。”背景音里似乎还有旁人焦急的催促声。
钟艾唇角微弯,微微一笑,打字回复:好的。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平静的脸上。
沙发上,正在食不知味吃饭的楚塬捏着筷子的手指骤然收紧,眼神复杂地、晦涩不明地看了看被子里缩成一团、神情自若的钟艾,又看了看地上如同烂泥、彻底崩溃的韩圣晖,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深深叹了口气。他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击给下属发消息:“申请航线,明天回雁镇。”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对方几乎秒回:好的,二少爷。屏幕的光在他紧绷的下颌线上投下一道冷硬的阴影。
齐焕彻底被眼前这幕弄糊涂了,一时被钟艾和楚塬之间这种无声的、诡异的氛围弄得有些懵。按道理来说,钟艾被楚塬近乎强制地带来、软禁控制,怎么也该有些剑拔弩张的你来我往的对话么,即便不大动干戈,也总该厉声质问问清前因后果才对……但现在他们却对彼此保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一言不发,行为反而像配合多年的搭档般配合的十分默契……
齐焕揉了揉眉心,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刚才幻听了或者耳朵聋了,他心想自己肯定错过了什么关键信息,不然怎么会剧情忽然快进到这么令人费解、诡异的场景……他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别人精心编排好的哑剧现场的局外人,满心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