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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姨娘听闻王爷颁布赦免令时,独自一人偷偷抹了泪。她的两个兄长犯的正是通敌大罪,连累两个侄儿在矿上受苦,无法得到赦免。若非兄长通敌,她本是千户姨娘,定能阖家获赦,过上好日子。她一直不敢打听两位嫂子的下落,纵然知道她们待她不好,却也不忍想象她们沦为军妓的惨状。她估摸着,嫂子们恐怕早已被折磨致死。

宣王政令一下,辽东绝大多数流放犯人终获赦免。自此,他们耕种所得不必尽数上交,只需缴纳赋税,更可自由前往辽东及新得三州。

三丫收到小桃来信,得知小桃为新建的女子书院发愁——既无女先生,又无百姓送女儿求学,招募女掌柜也无人应征。小桃托她在辽东帮忙物色人选。

辽东流放女眷大多识文断字。许多刚获赦免的女子,家中男人战死沙场,作为军户又无抚恤,生计艰难。三丫刚放出风声,便有不少人前来酒铺询问。

玉姨娘得知郡守夫人不仅需要掌柜,还需要女先生,心中如投石入水,涟漪阵阵。老爷已年过四十,夫人膝下四个孩子。她即便侥幸生子,老爷身为武将,生死难料,未必护得住孩子周全,且夫人也绝不会容她生育。若能求得夫人放还身契,重获自由,凭她积攒的银钱,出去做个女先生也未尝不可。她实在不愿再像活死人般困在这姨娘身份里了。

她寻了个机会,小心讨好地对三丫道:“夫人,听说您在帮布政使夫人寻女掌柜和女先生……婢妾斗胆,想求夫人开恩,允婢妾赎了自由身去做女夫子。如此,也能方便照看矿上两个可怜的侄儿。”

三丫诧异地看向她。玉姨娘低声恳求:“夫人,求您发发善心帮帮婢妾。兄长已逝,嫂子恐也不在人世,两个侄儿在矿上度日艰难,婢妾想出去照料他们。”

照顾侄儿,何至于让一个千户姨娘甘愿舍弃身份?旁人想挤进这府门还不得其法。三丫看着她眼中深切的渴求,心下一软,温声道:“你是官宦人家出身,该明白这事我做不了主,得老爷点头。你也清楚,老爷不会轻易放你出去。”

玉姨娘坚持道:“婢妾不敢求夫人做主,只求婢妾去求老爷时,您能在旁帮着说句话。婢妾先行谢过。”

三丫沉默片刻:“我不会应承你。你该知道,没有哪个老爷会轻易放走自己的姨娘。”

玉姨娘眼神坚定:“成与不成,婢妾总要一试。”

三丫不再言语。玉姨娘执意要走,这是打怀庆的脸,只会惹怒他,于己并无损害。

当晚怀庆回府,刚踏入厅堂,便见玉姨娘跪地额头抵地,哭求道:“老爷,求您开恩放了妾身!妾身两个兄长已不在,嫂子恐已罹难,两个侄儿如今在矿上受苦,妾身只想出去照料他们,为李家留个后嗣。求老爷赐妾身自由!”

怀庆脸色一沉:“你这是嫌在我这里委屈了?想走?哪家的姨娘能说走就走!”

玉姨娘泣不成声,咚咚磕头,白皙的额头在青石板上磕出血珠。三丫看得心生恻隐,柔声劝道:“老爷,玉娘绝非嫌弃之意,实是放心不下侄儿。您就发发善心,可怜可怜那两个孩子吧。”三丫并未起身,只在一旁看着怀庆。

怀庆怒目圆睁,冷声对玉姨娘道:“少拿你那两个侄儿说事!想照看,给点银子托人照顾便是,你出去能顶什么用?你那点心思,以为我看不透?是觉得外头自在,不想再伺候我了?”

玉姨娘浑身颤抖,又狠狠磕下,鲜血顺着脸颊流淌:“老爷,妾身对您绝无二心!矿上日日死人,妾身实在放心不下啊……”

怀庆冷哼:“哼!别做梦了。要么老死在这府里,要么去道观青灯古佛了此残生!”看着娇美的玉姨娘磕得鲜血淋漓,他亦有些心疼,但放走姨娘,他在辽东岂不成了笑柄?见她又要磕头,忙喝道:“行了!我会去矿上打点,保你那两个侄儿性命无虞,你大可放心!”

三丫闻言就知怀庆对玉姨娘有情,心念急转,轻声道:“老爷,玉姨娘纵有大错,这些年也悔过了,我也原谅了她。看她磕成这样,念在她伺候您一场的份上……不如就放了她吧?”她语气带着不忍。

怀庆不好直接驳她,沉着脸坐下。

三丫温言道:“玉姨娘,你先下去上药。绿萝,扶姨娘回房。”

玉姨娘心知夫人会帮她说好话,且额头剧痛难忍,便由绿萝搀扶着退下了。

三丫屏退下人,语重心长道:“怀庆,王爷志在天下,你见他这年岁还不娶妃,便可知其决心。玉姨娘兄长勾结国舅烧毁粮仓,王爷若非看你的面子,她和她侄儿焉有命在?通敌大罪,在哪朝哪代都是诛九族!王爷没深究你,是念在用你之才,也是看周叔和水生的情面。若真查办你,周叔和水生岂能坐视不替你求情?王爷不会拂他二人颜面。”

见怀庆凝神思索,三丫继续道:“留她在府,王爷只会当你贪恋美色。不如顺势将她逐出府门,正好向王爷表明你效忠不二之心!”她顿了顿,面露哀伤,“怀庆,若你……真想再寻个人伺候,我也不拦你。”

怀庆见三丫难过垂首,厅内再无旁人,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你难过什么?你我夫妻一体,生同衾,死同穴,将来同受子孙香火。旁人不过是伺候你我罢了,谁能与你相比?在我心里,谁也越不过你去。”

三丫垂首不语,泪珠砸落在地板上。怀庆起身将她搂入怀中,轻拍其背叹息:“你我夫妻多年,你还信不过我?我何曾容旁人轻慢过你和孩子们?”

三丫埋首在他怀中,泣声道:“我信你,你从不容人不敬我。”

怀庆沉默片刻,终下决心,冷声道:“罢了,她想走,就随她去吧。”

三丫轻声道:“我来安排。对了,怀庆,小桃把昊良留在景宇书院了。景宇的才学,辽东无出其右。咱们两个儿子,你有何打算?”她巧妙转移了话题。

一个姨娘岂能与儿子前程相比?怀庆立刻思量起来。云谨颇有天分,但私塾先生岂能与景宇相比?他深知水生先生那等官场老手教导最好,可惜老先生年逾古稀,纵有水生出面相求,也难请动。教养子女上,他一向倚重三丫。炤炤便是三丫精心教养的成果,无论针黹女红、诗书礼仪、人情世故皆无可挑剔,故能得指挥使家青睐。长子云谨也被教得沉稳坚韧,文武兼修,日日习练不辍。怀庆思忖道:“云谨稳重,能照顾云湛,就让他们兄弟同去吧。”

三丫拭泪,温言道:“水生自己是传胪出身,早早为昊良启蒙,他们夫妇都放心把孩子交给景宇。我们送儿子去,几个孩子一处相处,情谊深厚了,日后也好相互扶持。”

怀庆想到水生为帮自己灭火,在山上被山火烤了一天,吃了一天灰土,这份情谊比亲兄弟也不差,深以为然:“好,过几日就送他们去。景宇照看,我们放心。”他接过三丫递来的茶水,多年夫妻不用明言,玉姨娘之事就此揭过。

第二日,怀庆去了军营。三丫唤来玉姨娘,温声道:“玉娘,老爷应了,放你出去。”

玉姨娘喜极,当即要跪下磕头谢恩。三丫忙扶住她:“往后出去,好好过日子。”

玉姨娘泪流满面:“夫人大恩,玉娘无以为报!我那糕点方子,就送给大小姐略表心意。”

三丫颔首:“你的银钱、衣衫都带上。你和大小姐糕点铺子的分红,日后大小姐自会给你。你想去谢夫人的女子书院也好。你生得貌美,在外需有依靠。去了沂州,有谢夫人在,无人敢欺你。我会修书一封,请她照拂于你。”

玉姨娘感激涕零。三丫轻声提点:“疼惜侄儿本无错,但也得看值不值得。我便是被亲生爹娘卖了的丫头,深知骨肉至亲尚不可靠,我会对谢夫人好,却不会对拿我换钱之人念恩。”

玉姨娘垂首黯然:“多谢夫人提点。”

三丫递过一封信和一盒药膏:“药拿去敷额头。信是给谢夫人的。炤炤在越州,紧邻沂州,有事也可寻她。你只有今日上午可去探视侄儿,午后有马车送你和另两位女掌柜同赴沂州。”随后三丫把玉姨娘身契还给了她。

玉姨娘又要跪谢,三丫扶住她:“不必多礼,快去收拾行装。”

玉姨娘知时间紧迫,匆匆回房。绿萝得知她得了自由,也替她高兴,忙帮着收拾。临行,玉姨娘塞给绿萝一块细棉布和五两银子。绿萝推辞:“姨娘在外处要用钱,我在府里有月银。”

玉姨娘笑道:“收着吧。你伺候我这些年,也快成家了。棉布留着给孩子做衣衫,多点银子傍身,遇事也宽裕些。”

绿萝推辞不过,只好收下。

绿萝送她出门时,云湛瞧见玉姨娘挎着大包袱,好奇问道:“姨娘,你去哪儿?带这么大包袱?”

玉姨娘蹲下摸摸他的头温柔道:“去教像你这么聪明的孩子识字。”

云湛瞪大眼睛:“姨娘能当夫子?这么厉害?”

玉姨娘一怔,“厉害”?随即展颜一笑:“是啊,所以你要好好学,别到时候比不过我的学生。”

云湛用脚尖蹭着石板,咕哝道:“比不过也没法子,娘说山外有山。”

玉姨娘柔声道:“那些聪明人最会骗人,总在你看不见时拼命用功,让你以为他们是天生聪明。你大姐那么厉害,也是因为她努力啊。你也努力,就会变厉害的”。

三丫昨晚就和云谨说了已经放了姨娘身契,姨娘今儿要走,云谨是长子,一个姨娘他自是不怕,但是世事无常,说两句暖人心的话结个善缘他是会的,见姨娘和小弟在廊下说话,忙从自己屋子里出来,认真道:“李姨,今早听我娘说您要走了,所以我就没去私塾,特意留下来送送您,您出去好好过日子,往后我们兄弟大了,有难处尽管和我们说。终归是一家人。”他伸手接过姨娘包袱。

玉姨娘连忙推辞,云谨恭敬道:“您也是我长辈,我送您是应该的。就是以后您老了,我们也不会不管您。”只要不插在他爹娘中间添堵,给她在外面置个小院,雇个婆子照顾,一点银钱就能把事解决了。

玉姨娘心下感动:“谢谢大少爷。”

云谨温和道:“叫云谨就好。”这便是以长辈之礼待之了。

他将玉姨娘送上马车,叮嘱车夫:“赵叔,等李姨在沂州安顿妥当了再回。”又对玉姨娘道:“李姨保重,遇事记得来信。”

送走了玉姨娘,云谨回了厅堂,晨熙不满道:“一个姨娘,你捧着她做甚?没有打杀她就算好的了。”

云谨淡然一笑:“二姐,她走了,我们自己一家人过安生日子多好,她临走时结份善缘,让她别记恨我们,于我们来说并无损失。”

晨熙撇撇嘴,气愤道:“什么善缘不善缘的,一个戴罪之身的姨娘罢了,爹娘能容她这些年已是开恩。我就是看不惯你这般给她脸面。”

三丫趁机教导晨熙“熙儿,你方才的话,你再好好想想。”

晨熙见母亲不赞同自己,心知自己刚才言语失当,有些讪讪地低下头,小声嘟囔:“女儿只是觉得她从前那般恶毒……”

三丫轻叹一声,语气温和却透着深意:“熙儿,你年纪小,性子直,这是你的好处。但为人处世,尤其是我们这样的人家,有时不能只看表面身份贵贱,也不能只凭自己一时好恶。玉姨娘身份是低微,可她也曾是你爹的枕边人,伺候你爹多年。今日她走,是你爹和我共同的决定。云谨以礼相送,称她一声‘李姨’,不是抬举她,而是尽量少树敌。”

她顿了顿,看着晨熙若有所思的样子,继续道:“‘得饶人处且饶人’,这话你也是知道的,可要记在心里。她被兄长送来我们家,她也是身不由己。如今她求得自由身离去,我们放她一条生路,还予几分尊重,说不定她心里认为我这主母大度,公子仁厚。云谨行事你也得学着点,别人做的事别先急着反驳,先想想别人为何要这样做。”

晨熙听了母亲的话,细细琢磨着其中的道理,脸上那点不忿渐渐消散,浮现出几分羞赧:“娘说的是,女儿想得浅了。”

三丫欣慰地摸摸晨熙头,柔声道:“明白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