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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宏文的亲事办完,水生便一头扎进了堆积如山的公务中。布政使司衙门内,他案头堆满了各州县呈报的秋收税粮文书。待黄通判核算完毕,将数字呈上,水生眼中瞬间迸发出难以抑制的喜悦:“黄通判,核算无误?仅沂州一州,秋粮入库预估便达一百八十万石?税粮实收七十八万石?”

黄通判同样面露喜色,激动道:“回大人,千真万确!下官亲自抽查了十数个县,今年确是大丰之年!宁州、越州报来的数目亦十分可观,三州相加,总入库粮草恐不下四百五十万石!若再算上屯田点留存的口粮与种子,总数更为喜人!”

“好!好!好!”水生连道三声,在厅中踱步,胸中激荡着豪情与欣慰。去岁地动流离,今春沂州、越州城破,多少军民埋骨荒野……如今落户灾民家家仓廪充实,能过上安定日子,正是他心中所盼!这四百五十万石粮食,是活命粮;税粮一百八十万石,足见百姓存粮殷实,明年无饥荒之忧。此等丰收,实乃辽东及三州未来图强的基石!

“传令各州县!”水生神色一肃,“粮食定要确保颗粒归仓!严查官吏贪墨!凡有染指秋粮者,无论官职大小,一律严惩不贷,就地正法!另,即刻行文禀报王爷及周大人,详陈三州秋收盛况!”

这份喜悦一直延续到晚饭时分。水生嘴角的笑意压也压不住。婉宁打趣道:“爹爹,成大事者当喜怒不形于色,您看您这嘴角都快翘到耳根啦!亏得您娶娘早,若搁现在这般模样,娘怕都瞧不上你。”

小桃瞪了女儿一眼:“愈发没规矩了!翻过年就十二,虚岁十三的人了,哪家闺秀像你这般口无遮拦?日后到了婆家,当心遭人嫌弃。”

婉宁挽住水生的胳膊,眼睛弯弯:“爹爹给我撑腰,谁敢嫌弃我?”

小桃轻拍女儿后背,脸上也漾着舒心的笑:“你爹爹高兴,我和你祖母也很高兴。今年真是老天开眼!粮食收上来,百姓能吃饱肚子,兵士粮足,三州安稳,你爹爹治理起来也省心。”

水生娘点头附和:“正是!老百姓哪管谁坐龙椅?只要无苛捐杂税,能吃饱饭就是好皇帝。婉宁你是没饿过肚子,我和你爹娘可都受过饿肚子的苦。能让百姓吃饱饭,就是你爹爹的大本事!”

水生得了老娘夸赞,更添喜色:“如今粮已归仓,三州气候较辽东暖和,我得赶紧去督办打深水井的事。此地县志记载,几年便遇干旱,三州不比我们陵州,旱时往往要跑十几里地才能抢到一口水喝。水井打成了,旱年也可有水救命。”

他接着和小桃道:“往后一月我恐要常在外奔波。待各州县粮仓点验完毕,我便要去巡查粮储,随后更要亲赴各地督促打井进度。打井关乎长远,一刻也松懈不得。”

婉宁闻言,立刻央求道:“爹爹,巡查粮仓和打井,带上女儿可好?女儿大了,想侍奉您左右,也好长长见识。”

小桃笑道:“怕是成天跟着邱妈妈学绣活闷坏了,想借机出门玩吧?行了,娘答应你趁着你还有几年自由日子,多跟你爹爹走走看看也好。”

水生也愿意借此教导女儿,毕竟婉宁在家的日子没几年了。次日衙门办公,水生假意咳了两声,对属官道:“这两日身子略有不适,我让闺女跟着伺候。”

官员们自然连声夸赞:“大小姐孝心可嘉!”无人敢非议。

婉宁侍立一旁,看父亲命幕僚将募捐所得银钱、降兵劳役分配、石料开采运输、灰浆配制、匠人调度等事项详细绘册,每日审阅,随时调整。

“沂州赤云县,打井进度为何滞后?”水生指着图册一处问道。

赤云县负责官员忙回禀:“大人,石料已经开采好了,只是赤云县地势平坦,矿山距村庄甚远。运石料的壮劳力疲于奔命,一日往返也运不了几块石头,实在拖累进度。”

水生沉思片刻,果断下令:“打井先行开挖。运石民夫暂歇,石料运输我另想办法。”

他随即亲笔修书王爷,恳请暂借两千匹战马用于三州运石。王爷看完信后,心下叹道:这谢大人能力卓绝,就是心太软,竟要动用战马运石料。虽说眼下无战事,但战马岂是干这个的?不过转念一想,两匹马拉的石料顶得上二十个壮汉,效率极高。也幸得是谢大人开口,换个人有这两千战马,怕是要生出异心。思虑再三,王爷未与巡抚大人商议,直接派亲兵将马匹送往沂州。

战马一到,水生立刻分派下去,严令各县务必精心喂养,不得使其过度劳累。有了战马助力,工程进度大大加快。水生便带着婉宁,策马踏上了三州巡查之路。

战马拉石料,灰浆供应,石匠箍井,分工明确,指令清晰。谢大人以其边境历练的务实高效和沂州血战淬炼的果决担当,将三州人力物力调度得井井有条。降兵们劳作虽苦,但三餐饱足,监工严厉却少有苛待,性命无虞,渐渐也安下心来。监工的三州士兵,眼见家乡一口口深井在匠人与降兵汗水中渐次成型,心中既涌起建设家乡的自豪感,更添对谢大人的由衷感激——只有谢大人这样的父母官,才不盘剥百姓,一心为民谋福。

这一日,父女一行来到沂州府城以北三十里的黄家庄。远远便见村口人头攒动,村民们正围着一块新立的石碑议论纷纷,喜形于色。石碑高约五尺,青石质地,打磨光滑。碑额四个遒劲大字:“饮水思源”。碑身正文清晰镌刻:

兹有布政使谢明谦大人夫人赵氏娇,捐银五千两倡行义举。沂州乡绅周记粮铺东家周王氏捐银四千八百两,丰盛钱庄东家李门李氏捐银四千八百两……下面按捐资数额大小依次列出十一位乡绅夫人名讳及捐资数额……富户杨门张氏捐银七百两……

众善同心,襄助深井,福泽桑梓。此井深三丈,泉涌甘冽,惠及黄家庄及邻村千余口。特立此碑,永志功德!

碑文末尾,详细记录了耗用石料、灰浆、匠人及劳役工钱几何,条理分明,分毫不差。

唯独开凿与完工日期处空白。水生默然片刻,深知这落款年代至关重要——如此利在千秋的深水井,岂能让后人误以为是新皇的恩泽?他当即命随从快马加鞭,赴辽东请示王爷定夺。

村民们多是昔日灾民,认得谢大人,顿时激动呼喊起来:“谢大人来了!”众人纷纷围拢,七嘴八舌地表达感激:

“谢大人!谢夫人!活菩萨啊!”

“这井水真甜!再不用跑七八里地挑浑水了!”

“您看这碑,把恩人都刻上了!咱们世世代代记着这份情!”

黄家庄里正端来一碗刚打上来的清冽井水恭敬道:“大人,您尝尝!这是咱黄家庄以后的‘救命水’啊!”

水生郑重接过水碗,看着清澈泉水,又望向冬阳下熠熠生辉的功德碑,心潮澎湃。这口井,凝聚着小桃的智慧魄力、乡绅富户的“善款”、无数降兵匠人的血汗。它不止是一口水源,更是民心所向的象征,是乱世中安定与希望的基石。

他仰头,将甘泉一饮而尽。清凉滑入喉中,带着一丝清甜,瞬间洗去连日奔波疲惫。

“好水!”水生朗声道,声音充满力量,“乡亲们,此井乃王爷心系黎庶,亦是大家同心协力的结果!本官在此立誓,只要谢某在任一日,定当竭尽全力,让三州百姓皆有甘泉可饮,沃土可耕,太平日子可盼!”

村民爆发出热烈欢呼与掌声。老者摆好祭品,请谢大人点燃头炷香。水生肃然接过,郑重祭拜。

他又仔细询问了出水量、日常维护等事,叮嘱里正要好生管理。离开时,黄家庄百姓依依不舍,直送出村口老远。

王爷收到水生的请示,召集周巡抚与幕僚商议。幕僚直言:“天下两分,世人皆知。王爷岂能将此千秋功德,让后人误记于新皇名下?”几人最终议定:碑上日期暂留空白。

巡查月余,水生父女足迹踏遍三州数十个新凿深井的村落。每口井旁,都立着同样格式的功德碑,记录善举与明细。所到之处,皆是百姓发自肺腑的感激目光。这份信任,重逾官印。

年底,王爷见水生如期归还战马,松了口气。同时收到谢大人的详实奏报:

三州秋粮实际入库:四百六十八万五千余石。

新建深水井:一百八十口,惠及村庄两百余个,覆盖人口逾十万。

动用降兵劳役:九千余人(含采石、运输、挖井、烧砖、修窑等)。

消耗募捐银钱:十五万八千五百两,支出明细清晰,账册副本已分发各捐资人。

奏报着重强调民心可用、降兵安置妥当、三州根基已稳。

看着这份沉甸甸的奏报,王爷紧锁的眉头终于彻底舒展开来,手指重重敲在“四百六十八万五千余石”的数字上,又划过“一百八十口深井”、“民心可用”的字句,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最终化作一阵畅快淋漓的大笑:“好!好一个谢明谦!去岁地动流离,今春血火鏖兵,短短数月,竟能将这三州经营得粮仓满溢、井泉遍野、民心归附!此乃天助我也!”

猛地站起身,玄色大氅在身后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眼中精光四射,仿佛看到了更为辽阔的疆域。胸中一股睥睨天下的豪气油然而生:“三州根基已固,民心可用,粮秣充盈,兵精马壮……此乃天时!相邻的几个府州毗邻三州,富庶却守备空虚,新皇派去的刺史是个只知盘剥的蠢货,民心尽失……此时不发兵,更待何时?”

他大步走到悬挂的巨大辽东舆图前,手指带着千钧之力,重重按在几个府州的位置上,仿佛已将其牢牢攥入掌心。“传令周巡抚、裴崇安、李指挥使!开春雪化之日,便是兵发洛州之时!此战,不仅要夺城,更要夺人心!告诉谢明谦,他在三州所行新政——减赋安民、兴修水利、以工代赈、善待降卒,便是拿下洛州后最好的治理范本!本王要这辽东万里河山,尽成铁桶,尽归王化!”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王者之气,在书房内回荡。窗外寒风呼啸,却压不住他胸中翻涌的滔天豪情与拓土开疆的勃勃野心!

沂州衙署书房,深夜灯火依旧。水生伏案研究三州舆图,眉头微锁。一百八十口井虽多,但对广袤三州与数十万百姓,仍显不足。明年再打一批或可缓解饮水之急。只是,如何再筹款项?总不好再让小桃出面募捐……他正思忖着,婉宁端着茶盏进来。

“爹爹,夜深了,歇息吧。”她如今常帮父亲处理文书,对三州事务颇为了解。

水生示意她坐下,指着图上蜿蜒河流:“婉宁你看,深井仅解饮水之困,终究有限。若能兴修水利,引河渠之水灌溉良田……”

婉宁看着舆图,沉吟道:“爹爹是想修水渠?此工程比打井更浩大,耗费银钱更多。眼下三州粮库虽丰,然养兵、抚恤、日常开支、防备朝廷,处处需钱。且寒冬腊月,地冻天寒,并非动工好时候。”

“你说得是。”水生轻叹,“此事需从长计议,周密筹划。待来年开春,我亲自带人踏勘三州水系,绘详图,算工费,再禀王爷定夺。眼下……”他望向窗外沉沉夜色,带着忧虑,“寒冬凛冽,三州初定,降兵虽安,仍需警惕。更要防朝廷不甘败绩,趁寒冬用兵。粮草、军械、城防,丝毫懈怠不得。”实在是今年年初城破把他吓怕了。

转头笑着对婉宁道:“路要一步一步走。深水井已打成,民心已聚,粮仓已实,此乃立足之本。至于引水灌田……来年再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