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半,墙上挂钟的指针刚指到这个时间,婷姐揉着太阳穴关掉了收银机。这时候餐馆里的员工早都下班走了,就剩她一个人在收拾。今晚客人不多,但角落那张桌子上的碗筷还没撤。白瓷碗里有半碗凉透的米饭,筷子整齐地摆成“人”字,好像在等着谁。
“小周这丫头,又偷懒。”婷姐一边嘟囔着,一边走过去伸手要收碗。可指尖刚碰到碗沿,她突然停住了。这碗里的米饭明明没动过,可碗壁上却有一圈温热的水汽,就好像这碗饭刚盛上来一样。
婷姐抬头看了眼监控,屏幕里那个角落的座位是空的。可她记得刚才擦桌子的时候,那张桌子已经收拾过了。她皱着眉调出监控回放,当时间跳到凌晨两点,屏幕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穿中山装的老人。老人背对着摄像头,头发全白了,中山装的肘部都磨得起球了。他捧着碗,机械地往嘴里扒饭,每一口都嚼得特别慢,就像在啃石头一样。
监控里没声音,但婷姐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因为老人坐的位置,就是她刚才要收的那张桌子。
第二天开早会,婷姐把监控画面翻出来给员工看。小周的脸一下子就白了,说:“婷姐,我上星期值夜班时,也见过这个老人。” “怎么不早说?”婷姐盯着她问。 小周搓着衣角说:“我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他坐在那里吃了半小时,我不敢过去,等我再看时,他就不见了,桌子上的碗筷还在,可米饭没动过。” 后厨的老张也凑过来,说:“我前个月也见过,那老人穿得跟个老学究似的,每次都坐角落,吃完就走,连钱都不付。我以为是附近的流浪汉,可后来查监控,根本没他进来的画面。” 婷姐听了,后颈直冒凉气。她接手这家“福来餐馆”才半年,这是舅舅临终前托付给她的。舅舅说这餐馆老主顾多,稳赚不赔,可她没想到,这餐馆里还有这么邪乎的事儿。
当晚,婷姐特意留在餐馆,搬了把椅子坐在收银台后,眼睛紧紧盯着角落的桌子。时针刚划过两点,门口的风铃突然“叮”地响了一声。明明没风,可风铃就是响了。 婷姐攥着手机的手全是汗,她抬头一看,那个穿中山装的老人正站在角落的桌子旁,然后慢慢坐了下来,就好像他早知道那里有碗筷似的。老人脸很苍白,一点血色都没有,眼睛就像两个深不见底的洞,嘴角还挂着一抹僵硬的笑。 老人拿起筷子,夹了一口米饭放进嘴里嚼着,动作特别慢,就像一台生锈的机器。婷姐盯着他的手,突然发现,他的筷子根本没碰到米饭,可监控里却显示他在吃。 “你……是谁?”婷姐壮着胆子喊了一声。 老人抬起头,目光扫过婷姐,又慢慢低下了头,继续“吃”着,直到把碗里的米饭“吃”完,才站起身,一步步朝门口走去。婷姐看着他的背影,发现他的脚根本没沾地,就像飘着走一样。
到了周末,婷姐翻出舅舅留下的旧账本。账本里夹着一张泛黄的欠条,借款人是“陈福”,金额是三千块,还款日期是十年前的五月。欠条下面还有舅舅的备注:“老东西耍无赖,敢来餐馆闹,活该撞到头。” 婷姐心里“咯噔”一下,赶紧给舅舅的老伙计李叔打电话。李叔犹豫了半天,才说出实情:“十年前,陈福是餐馆的老主顾,经常来吃阳春面。后来他儿子得了重病,向你舅舅借了三千块,可没等还钱,他儿子就死了。陈福来要债,你舅舅说他‘克子’,还推了他一把,陈福撞在桌角上,当场就没气了。你舅舅怕事,把他埋在餐馆后面的菜地里,对外说他回老家了。” 婷姐的手直发抖,她终于明白那个穿中山装的老人是谁了。
当晚,婷姐带着铲子来到餐馆后面的菜地。月光下,菜地里的青菜长得很茂盛,可泥土里好像埋着什么硬东西。她挖了没几下,就碰到了一块骨头,是人的头骨,上面还有凝固的血渍。 婷姐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泪“唰唰”地流下来。她想起舅舅临终前抓着她的手说:“婷姐,这餐馆就交给你了,一定要好好经营。”可她没想到,舅舅的“好好经营”,是用一条人命换来的。
小周发烧越来越严重,她躺在床上,嘴里不停地念叨:“他要我还钱,他要我还钱……”婷姐坐在她旁边,握着她的手,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 老张也出事了。他早上来上班,发现后厨的菜刀全被摆成了“人”字,刀背上凝着水珠,就像在滴血一样。他吓得当场就辞职了,说:“那老人来找我了,他说我帮你舅舅埋了他,要我偿命。” 婷姐知道,陈福的怨灵已经开始报复了。她得赶紧想办法解决这件事,不然下一个出事的就是她。
婷姐找了村里懂点阴阳的王婆。王婆摸着婷姐带来的头骨,叹了口气说:“这老人死得冤,他的魂儿没走,是想找你舅舅要回那三千块钱,还要个说法。” “可我舅舅已经死了。”婷姐说。 王婆摇摇头说:“他要的不是钱,是公道。你舅舅当年骂他‘克子’,还推他撞到头,他咽不下这口气。你得替你舅舅给他道歉,把钱还给他,再把他的骨头迁到公墓里,让他安息。”
当晚,婷姐在角落的桌子上摆了一副新碗筷,碗里盛着热米饭,旁边还放着三千块钱。她对着空气说:“陈叔,我舅舅错了,我替他给你道歉。这三千块钱是他欠你的,我还给你。你要是想走,就把骨头迁到公墓里,我给你立块碑。” 凌晨两点,老人又来了。他坐在桌子旁,拿起筷子,夹了一口米饭放进嘴里嚼着。这次,婷姐清楚地看见,他的筷子碰到了米饭,碗里的米饭慢慢少了。 老人吃完后,拿起桌上的钱,塞进了中山装的口袋里。他抬头看着婷姐,嘴角的笑不再僵硬,反而有了一丝温度。然后,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向门口,消失在黑暗里。
婷姐以为事情结束了,可没想到,舅舅的鬼魂来了。 那天晚上,她正在收拾餐馆,突然听见身后有声音:“婷姐,你不该帮他。”她回头一看,舅舅站在收银台后,脸色铁青,眼睛里冒着红光。 “舅舅,你为什么要杀陈叔?”婷姐问。 舅舅冷笑一声说:“他敢来闹我的餐馆,我就该杀他。你帮他,就是背叛我。” 舅舅一步步走向婷姐,手变成了爪子,指甲又长又泛着青紫色。婷姐吓得往后退,一直退到角落的桌子旁。这时,她突然看见,陈福老人站在舅舅身后,手里拿着一把菜刀,就是后厨的那把。 “你欠我的,该还了。”陈福说。 舅舅回头一看,吓得转身就跑,可陈福的手已经抓住了他的肩膀。舅舅尖叫着,被陈福拖进了黑暗里,再也没出来。
第二天早上,婷姐把陈福的骨头迁到了公墓里,立了块碑,上面写着:“陈福之墓,后人婷姐立。” 餐馆里的怪事都没了,角落的桌子再也没出现过碗筷,员工们也都平安无事。婷姐把餐馆的名字改成了“福安餐馆”,意思是“福来平安”。 她每天都会在角落的桌子上摆一杯茶,好像在等谁。有时候,她会看见一个穿中山装的老人坐在那里,喝着茶,笑着看她。她知道,那是陈福,他已经安息了。 深夜的餐馆里,风铃偶尔会“叮”地响一声,可婷姐不再害怕了。她知道,那是陈福在说:“婷姐,好好经营餐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