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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无尽灰夜 > 第1320章 《腊八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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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腊八节快到了,北方那座小城冷得刺骨。有个莫老头,住在老宅子里,都七十多岁了,一直是一个人过,靠修鞋勉强维持生计。这莫老头每年腊八都要泡一缸腊八蒜,他说这是“老规矩”,雷打不动。街坊邻居都笑他太守旧,他也不生气,就笑笑不说话。

这一年腊八,莫老头跟往常一样,剥蒜、装瓶、倒醋,封好口后把缸放在阴凉的地方。谁知道第二天一大早,他去看的时候,发现缸里多了一颗蒜。这蒜啊,浑身漆黑,就像烧焦了的炭,和其他白白净净的蒜瓣比起来,那真是格格不入。莫老头伸手去拿,嘿,那蒜皮就跟烂木头似的,一捏就碎了。再剥开一看,里面竟然嵌着半颗发黄的人牙。

到了晚上,莫老头睡觉的时候,梦见一个枯瘦的老头,那眼窝凹得很深,嘴角还裂着,小声说:“我的牙,找到了。”莫老头一下子就惊醒了,冷汗把睡衣都湿透了。再看看那缸腊八蒜,正隐隐约约泛着绿光呢。

这莫老头叫莫守仁,年轻的时候,他可是镇上唯一的接生婆,大家都叫他“莫婆子”。就因为性别错乱,他从小就被家里人嫌弃,后来为了避嫌,就改名叫莫老头,在镇东的老屋里住了下来。他一辈子没娶老婆,也没孩子,就跟一只老猫作伴。

腊八这天,他又准备泡蒜。他挑的是紫皮蒜,蒜瓣又大又饱满,醋用的是陈年米醋,装蒜的瓶是祖传的青花瓷缸。他一边剥蒜,一边哼着老调:“腊八蒜,算一算,旧账不清,新账难断。”剥到最后,他碰到一颗蒜,感觉格外沉,颜色还发黑,就像被火烧过一样。他以为是坏蒜,随手就扔进缸里了。封缸的时候,他突然听见一声叹气,好像是从缸底传出来的。他愣住了,四处看了看,一个人都没有,就当是风声了。

夜里,他梦见自己站在一片荒坟前面,有个穿寿衣的老头蹲在地上,用指甲抠着泥土,嘴里念叨着:“牙……我的牙……”莫老头想跑,可怎么都动不了。那老头慢慢抬起头,嘴角都裂到耳根了,嘴里空荡荡的,缺了半颗门牙。

第二天,莫老头强装镇定,打开缸盖。哎呀妈呀,那颗黑蒜居然长出了一截细芽,颜色墨绿墨绿的,就像蛇的信子一样扭曲。更奇怪的是,整缸蒜的绿色比往年都深,醋液还泛着诡异的青光,味道也不是酸辣的,而是带着一股腐土和血腥的腥气。他想把这缸蒜倒掉,手却不听使唤地缩了回来。

晚上睡觉,那梦又来了。老头站在他床前,手里捧着半颗牙,递给他说:“你泡的蒜,是我的魂。你藏的缸,是我的坟。还我全牙,放我投胎。”莫老头一下子就惊醒了,发现床头柜上真的放着半颗发黄的牙齿,和缸里那颗正好能拼上。他哆嗦着把牙齿拼在一起,牙齿一下子就变黑了,就像被火烧过一样。

这时候,莫老头想起五十年前,镇上有个叫孙瘸子的乞丐,因为偷吃供品,被村民活埋了,埋之前还被人一棍打掉了半颗门牙。而那口缸,就是当年埋他的土坑的地方。莫老头的父亲,就是当年带头行凶的族长。莫老头自己呢,还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可当时却没敢出声。

从那以后,莫老头的日子就不好过了。他走在街上,总感觉有人在后面跟着他,回头一看,啥人都没有,就地上多了个拄拐的影子。他修鞋的时候,剪刀会突然断了,针脚还自动缝出“还我牙”三个字。他家的老猫,一夜之间白毛都出来了,眼睛也浑浊了,还对着空角落嘶吼。

最可怕的是那缸腊八蒜,每天都在变。蒜瓣慢慢鼓起来,就像人脸一样。那颗黑蒜啊,居然开始“呼吸”了,每到午夜,它就会微微起伏,好像里面藏着一颗跳动的心。莫老头又梦见孙瘸子跟他说:“我等了五十年,等一个腊八,等一缸蒜,等一个莫家人。你泡的不是蒜,是我的命。你不还牙,我就住进你的梦,再住进你的身。”莫老头想跑,可门锁自己就反锁了,窗户上结满了霜花,上面还浮现出一行字:“腊八不还,年关必索。”

莫老头赶紧翻出父亲的遗物,一本泛黄的族谱。在夹层里,他找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孙瘸子,癸卯年腊八埋于东院缸下,因偷供品,断其牙,镇其魂,永世不得超生。——莫正德(父)。”他这才明白,原来那口缸就是孙瘸子的坟。腊八泡蒜,是父亲定下的“镇魂仪式”,用蒜的“算”音清算亡魂的怨气,用醋的酸性腐蚀他的执念。可五十年来,谁都不知道真相,就当是个习俗。今年,莫老头用了祖传的青花缸,又在腊八当天泡蒜,正好把被镇压的怨灵给唤醒了。

孙瘸子的执念一直藏在那半颗牙里,跟着土进了缸,又跟着蒜成了形。现在,蒜成了黑胎,牙也回到了主人手里,封印就破了。莫老头想补救,就在缸前烧纸钱,磕头认罪。可那纸钱燃起的火苗是幽绿色的,火里还浮现出孙瘸子的脸,冷冷地说:“钱?我要的是命。”

当天晚上,莫老头又做了个梦。他坐在一间阴森的堂屋里,四周挂着白布,中间的桌子上摆着那缸腊八蒜。孙瘸子穿着寿衣,坐在主位上,左手拄拐,右手握着那颗黑蒜。两旁站着五十年前的村民,一个个面无表情,眼窝漆黑。孙瘸子一拍惊堂木,声音嘶哑地说:“莫守仁,你父莫正德,主谋活埋,已入无间地狱。你虽未动手,却知情不报,任其暴行,罪同帮凶。今我魂归,讨要公道。”莫老头赶紧跪地求饶:“我愿替父赎罪!烧香、供饭、立碑!”孙瘸子冷笑一声:“香火?我坟头草都三丈高了,谁来给我上香?供饭?我饿了五十年,吃的是土,喝的是雨!立碑?我连名字都没刻过!”他猛地把黑蒜砸向桌面,蒜裂开了,里面不是牙,而是一小撮灰烬和碎骨。他指着莫老头说:“你若不以身祭缸,我便夜夜索命,直到你疯、你死、你魂飞魄散!”

莫老头被吓醒了,发现老猫正蹲在缸上,居然说起了人话:“主人,它说得对。你不还命,它不会罢休的。”莫老头吓得瘫在地上:“你……你会说话?”老猫眼神很悲悯:“我是你母转世,守护你五十年。你父罪孽深重,你虽然善良,但流着他的血,逃不过因果。孙瘸子不是恶鬼,他只是想要一个公道。他不要你死,只要你还他全牙,再把他的遗骨迁出来,葬在祖坟里,立个碑写上他的名字。”莫老头哭着喊着说:“可我上哪儿找他的全牙啊?半颗在缸里,另一半早不知道哪儿去了!”老猫小声说:“问问你父的陪葬品。他死的时候,手里攥着一样东西,说是‘镇魂之物’。”莫老头一下子想起来了,父亲下葬的时候,他亲手把一枚铜钱放进父亲嘴里,那铜钱下面好像还压着什么……他赶紧跑到祖坟,挖开坟土,果然在父亲嘴里找到了另半颗发黑的牙齿,和缸里那颗正好能对上。

莫老头把两半牙齿拼在一起,放在一个新瓷碗里,摆在孙瘸子的旧坟前。他点上香,祷告说:“孙老哥,我父造的孽,我来还。今天还你全牙,明天就迁你的遗骨,立碑写名,年年都来祭拜你。”刚说完,风停了,云散了,缸里的蒜芽一下子就枯萎了,黑蒜也变成了粉末。莫老头以为没事了,谁知道晚上又梦见孙瘸子站在雪地里,摇着头说:“牙是还了,可心没还。你父埋我的时候,说我偷供品,可那供品是你父故意放的诱饵!他想杀我灭口,因为我知道他私吞赈灾粮的秘密!他毁了我的清白,断了我的生路,你却只还牙,不还我清白!要是不给我昭雪,我这魂永远都不得安宁!”莫老头就像被雷劈了一样。他赶紧翻查旧档案,还真找到了当年赈灾的记录,上面有莫正德贪污的铁证。他把证据交给镇长,还公开忏悔。镇上报导了这件事,孙瘸子的名声总算恢复了。

本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可那缸腊八蒜还在那儿。莫老头想把它扔掉,可那缸就像生根了一样,怎么都搬不动。晚上,他看见缸里的醋液翻腾起来,浮现出一张人脸,仔细一看,竟然是他自己,满脸皱纹,眼睛流着血,嘴角裂开,还缺了半颗牙。他吓得往后退,缸里的人却开口了:“你替我昭雪,我谢谢你。可因果已经定了,你父的罪,还有你当时的沉默,都得付出代价。你把我泡在缸里,我就把你泡在梦里。你活一天,我就索一天债。直到你也变成缸里的魂。”

从那以后,莫老头开始掉牙,每掉一颗,缸里的蒜就多一颗黑瓣。他梦见自己被埋在土里,嘴里含着大蒜,耳边是村民的咒骂:“莫家人,都是坏蛋!”他想反抗,可一点力气都没有。老猫在他床前断了气,临死的时候还小声说:“主人,轮回已经开始了,你逃不掉的。”

除夕快到了,腊八蒜本来是要吃的,可谁都不敢碰。莫老头越来越虚弱,牙都掉光了,说话都漏风。他知道自己大限快到了,就在腊八夜,穿上寿衣,坐在缸前。他把最后一颗牙拔下来,放进缸里,轻声说:“孙老哥,我用我的身体来祭缸,换你安息。莫家的罪孽,到我这儿就结束了。”说完,缸里的醋液沸腾起来,黑蒜都裂开了,飞出点点绿光,聚成了孙瘸子的虚影。孙瘸子拄着拐,神情缓和了一些,说:“莫守仁,你虽然胆小,但最后还是有了悔意。我收下你的牙,放你的魂走。来世,做个敢说话的人。”绿光消失了,缸里的蒜又变回了洁白的颜色,醋也散发出清香。莫老头笑着倒下了,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枚青花缸的盖子。

第二年腊八,镇上的小孩在莫家老屋里玩耍,发现了那口青花缸。他们不知道这缸的来历,就照着样子泡了一缸腊八蒜。过了几天,蒜变绿了,晶莹剔透的。他们兴奋地打开缸,却看见缸底静静地躺着一颗黑蒜,剥开一看,里面是半颗洁白的新牙。当天晚上,全镇的孩子都做了同一个梦,一个慈祥的老头说:“我的牙,找到了。”而那口缸,从那以后再也没离开过莫家老屋,每年腊八,都会自动装满蒜和醋,好像在等着下一个需要赎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