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还吵嚷不休的群臣顿时蔫了下去,不甘不愿地坐回原位,都心照不宣地偷瞄龙椅上的文帝,想看看上边那位的意思。
文帝不知何时已整个人倚在案上,一手覆面,手掌下泪水滚滚落下。
殿内再无半分喧哗,群臣皆垂首静坐。
文子端面色凝重,起身取过茶盏,为身旁的温辞斟了一碗热茶。
他嘴角动了动,似是想对她笑笑,最终只是抿了抿唇。
温辞浅啜一口温热的茶水,覆在文子端冰凉的手上,默默握着他的手。
文子端立刻用双手紧紧回握住温辞的手。
他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他总归还是要连累她了。
墙倒众人推的道理,他比谁都清楚。
她替他去汝阳王妃那里取了凌益的罪证,若是他倒了,这些罪名都会成倍的堆积在她的身上,她难道不怕吗?
她明明可以指派他的亲卫去取的,虽然会耽误好些时间,可能在朝堂上还要再多拉扯两天,还可能错失最好的时机。
可无论怎样,他都是怪不到她身上的,况且,这事本就与她没有多大干系。
以她的聪慧,她自然是清楚的,但是,她还是去了。
夫妻之间患难与共,可他不想让她和自己患难。
她本该就是明媚的,本该如他初见她时那样笑得明媚,眼底盛着星光,一直那样。
可自嫁给他后,那样的笑,竟越来越少了。
殿外忽地一声惊雷炸响,震得殿宇微微发颤。
殿中众人皆是一凛,从沉重的氛围里回过神来。
文子端下意识揽过温辞轻拍,垂下的的眸子里皆是柔情。
温辞也愣了一下,随即轻轻抽出手,不着痕迹地推开他。
文子端在外一向是泰然自若的,此刻这下意识的举动,倒让他有些难为情,耳尖悄悄泛起了红,指尖也微微蜷起。
纪遵起身出列,禀道:“陛下,绢帛信函虽已揭露凌益罪状,但若能比对凌益平日手书与信函字迹,一则可彻底坐实其罪,杜绝他人辩驳余地;二则可排查是否还有同党牵涉其中。臣请陛下允准,由廷尉府牵头核验字迹,确保此案无半分疏漏。”
文帝叹道:“纪卿向来周全,办案严谨,此事交予廷尉府,朕放心。准。”
纪遵又问:“陛下,虽有三殿下与崔侯所言佐证,却无实证证明凌不疑到底是何人之子,若有万一……”
文帝抬手打断纪遵的话,“纪卿不必忧心,朕自有法子证明他的身份。”
他语气怅然,似是陷入了回忆,“阿狰小的时候,朕曾见过他,他的身上有一个特殊的胎记,有一个三耳虎头。这胎记独特,霍兄身上也曾有一个一模一样的。”
纪遵心头一松,连忙拱手:“如此,臣明白了。”
文子端适时起身,拱手道:“父皇,殿外已然下雨了,且雨势渐大。”
文帝愣了一下,方才的悲戚瞬间被担忧取代,子晟还在崖下!他本就受了伤,若是再淋了雨,那可怎么好?
他着急道:“快,再多派些人去,把那个竖子从山崖下面平安的抬上来!带上医官一块儿过去,还有易消化的吃食。要快。”
话落,他又忍不住咬牙道:“等他回来,朕定要把他捉到霍兄的灵前,狠狠揍他一顿!这竖子,真是鬼迷了心窍!有什么事情是说不通的?非要铤而走险,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底下重臣都明白文帝这是打算轻拿轻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