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林赴远途,风雪起冰原
桃林的晨雾还未散尽,林婉儿已将最后一包草药塞进林羽的行囊。竹篓空了大半,她指尖划过篓底残留的药渣,忽然想起昨日晾晒醒神草时,李逸尘笨手笨脚帮倒忙,被草叶割破了手指,却还嘴硬说“这点小伤算什么”。
“这是防风的药膏,冰原上风大,擦了能护着点皮肤。”她把个青瓷小瓶塞进林羽掌心,瓶身还带着她的体温,“还有这个。”又递过个布包,里面是晒干的桃枝,“祖母说,桃木能驱邪,哪怕在冰原也管用。”
林羽捏着那截桃枝,纹理粗糙,带着淡淡的清香,像把小小的火把。“你和祖母在家,也要当心。”他想起古籍里那句“地脉异动,余邪必生”,总有些放心不下。
“放心吧。”林婉儿仰头看他,晨光落在她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我每天都会去锁灵阵那边看看,要是有异动,就按祖母教的法子,用桃木符镇着。”她顿了顿,从鬓角摘下那朵忘忧草,塞进林羽行囊的缝隙里,“这个给你,听说冰原上看不到花草,带着它,就当……就当我陪着你们。”
李逸尘背着巨大的箭囊走过来,里面除了箭矢,还塞着几张厚实的兽皮。“都收拾好了!”他拍了拍囊口,发出沉闷的响声,“我爹留下的这张熊皮可暖和了,到了冰原,咱仨轮着裹。”他说着,眼睛却瞟向林婉儿,见她手里还攥着块没吃完的桃酥,突然红了脸,“那个……路上饿了再吃,别凉了。”
林婉儿把桃酥往他手里一塞:“给你,路上嚼着玩。”
老妪拄着拐杖站在桃林入口,身边放着个沉甸甸的木箱。“这里面是御寒的衣物和干粮,还有我年轻时画的冰原地貌图。”她打开箱子,里面整整齐齐叠着三身厚棉袄,棉絮鼓鼓囊囊,针脚细密,显然是连夜赶制的,“冰原的雪能埋到腰,走一步要喘三口气,你们得记着,天黑前一定要找到避风的岩洞。”
李逸尘摸着棉袄上的盘扣,眼睛有些发热:“婆婆,您这手艺比镇上的裁缝还好。”
“少油嘴滑舌。”老妪笑骂着,从怀里掏出个铜哨,递给林羽,“这哨子能引来雪鹿,冰原上只有雪鹿认路,要是迷了方向,就吹三声。”她又看向李逸尘,“你的箭术要留着对付雪怪,那畜生皮糙肉厚,专咬人的脚踝,射箭得射它的眼睛。”
李逸尘挺直腰板:“您放心,三十步内,箭无虚发!”
村民们也来送行,张大叔提着两壶烈酒,往他们行囊里塞:“这酒能暖身子,实在冷得受不了,就抿一口。”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抱着只布做的兔子,往林婉儿手里塞:“姐姐,让这个陪着哥哥们吧,它不怕冷。”
林羽望着眼前的人群,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他想起初到镇上时,张掌柜递来的那杯菊花茶;想起李叔临终前指向暗格的手;想起张掌柜被青火吞噬时,那句“值了”。这些细碎的温暖,像桃林的根,深深扎在这片土地里,也扎在他们心里。
“该走了。”林羽将铜哨别在腰间,摸了摸怀里的古籍和玉佩,通天玉的藏宝图就在古籍最后一页,此刻正隔着布,贴着他的胸口,像颗跳动的心脏。
老妪往他们手里各塞了把土:“这是桃林的土,带着它,就当根还在这儿。”
三人捧着那把土,郑重地放进贴身的布袋。李逸尘突然“噗通”一声跪在老妪面前,磕了三个响头:“婆婆,谢谢您和婉儿照顾我爹。”
林婉儿连忙扶起他:“快起来,路还长着呢。”
林羽最后看了眼桃林,李叔坟头的青草又长高了些,最高的那棵桃树下,守土符在风中轻轻飘动。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踏上通往冰原的路。
走出很远,林羽回头望,见林婉儿还站在桃林入口,手里挥舞着那面守土符,像面小小的旗帜。李逸尘也回头,突然扯开嗓子喊:“等我们回来,给你带冰原的雪莲!”
风声里传来林婉儿的回应,清脆得像山涧的泉水:“我等着!”
越往北走,树木越发稀疏,风里渐渐带上了寒意。李逸尘从箭囊里掏出熊皮,给林羽披上:“这风跟刀子似的,别冻着。”他自己却只裹了件棉袄,鼻尖冻得通红。
林羽把熊皮往他那边推了推:“一起裹着。”
两人并肩走着,熊皮裹着彼此的肩膀,像小时候在镇上的被窝里挤着听书。李逸尘突然笑了:“你说冰原的雪,真能埋到腰吗?”
“说不定比那还深。”林羽望着远处的地平线,那里的天空已经泛出苍白,“老妪说,雪怪的脚印比脸盆还大。”
“那正好,”李逸尘拍了拍弓箭,“我射穿它的脚掌!”
走了三日,路边的草渐渐枯黄,最后连枯草也没了,只剩下裸露的碎石。夜里宿在岩洞里,李逸尘点起篝火,火光映着两人的脸,林羽翻开古籍,借着光看藏宝图。图上标注着,通天玉藏在冰原中央的冰湖里,湖面上有座冰桥,桥对面就是雪怪的巢穴。
“明天就能到冰原边缘了。”林羽指着图上的标记,“那里有个废弃的驿站,能歇脚。”
李逸尘啃着干粮,突然问:“你说,我们能找到通天玉吗?”
“能。”林羽的声音很肯定,“因为我们得回去。”
回去?回哪里?李逸尘没问,但他懂。回去看桃林的桃花,回去吃林婉儿做的桃酥,回去听老妪讲过去的故事。那些等着他们的人和事,就是比通天玉更重要的东西。
第四日清晨,他们终于踏上了冰原。
眼前是一片望不到边的白,天空和大地连在一起,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寒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生疼。李逸尘掏出布巾,给林羽捂住口鼻:“这鬼地方,连口气都喘不顺。”
林羽拿出铜哨,吹了三声,哨音在空旷的冰原上回荡,远远传出去。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远处传来“哒哒”的蹄声,一群雪白的鹿踏着雪跑过来,鹿角上还挂着冰碴。
“真管用!”李逸尘眼睛一亮。
领头的雪鹿走到林羽面前,用头蹭了蹭他的手,湿漉漉的鼻尖带着暖意。林羽从行囊里掏出些干粮,掰碎了喂给它:“我们要去冰湖,能带路吗?”
雪鹿像是听懂了,点了点头,转身朝着冰原深处走去。
两人跟着雪鹿,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雪没到膝盖,每走一步都要费很大的力气,李逸尘的棉袄已经湿透,冻成了硬壳,却依旧走在前面,用砍刀劈开挡路的冰棱。
“歇会儿吧。”林羽拉住他,从怀里掏出烈酒,递给他一口。
李逸尘抿了口酒,辣意顺着喉咙往下淌,暖得他打了个哆嗦:“你说,婉儿现在在做什么?”
“大概在给桃树浇水,或者跟着老妪学画符。”林羽望着雪地里两人的脚印,被风吹得渐渐浅了,“她肯定在数着日子,等我们回去。”
李逸尘笑了,从怀里掏出那块没吃完的桃酥,硬邦邦的,却还带着淡淡的甜味。他掰了一半给林羽:“你尝尝,还没坏。”
冰原的风呜咽着,像在唱一首古老的歌。林羽咬着桃酥,望着远处雪鹿的背影,突然觉得,这趟路或许很远,或许很难,但只要手里有彼此的温度,有心里的念想,就一定能走到尽头。
雪越下越大,将他们的脚印彻底覆盖,仿佛从未有人走过。但雪地上,两串深浅不一的脚印,正坚定地朝着冰原深处延伸,像两条执着的线,一头连着桃林的根,一头系着未知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