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霜房里。
行李已整整齐齐摆在地上了,阿霜的东西不多,只一个袋子,里面装着她的被褥衣服,还有一口红木箱子,里面装着她的书。
阿霜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她知道这是自己待在家里的最后一晚了,她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她索性坐起身来,望着窗外的月亮出神,忽然,有人轻轻敲门,她一开门,见是祖母,忙将人迎了进来。
陈乔塞给她一个小小的红布包,里面装着钱,拿在手里沉甸甸的,阿霜的泪一下就下来了,她推拒,“我不要,你们自己留着花。”
陈乔则使劲往她手里塞,在这场争抢式的推拒里,最终是陈乔略胜一筹。
她说,“霜儿,你要进城了,不能时时回家,只有带着钱我们才放心,有了钱,也免得我和你娘时时担心你的吃穿用度。”
“听话,收下,带过去用。”
阿霜只得收下。
陈乔随她坐下来,握着她的手,“家里有我,你不要担心,有时间了,发个信回来就行。”
阿霜点头说好,这时小风跑了进来,她抱住阿霜,糯里糯气,“姐姐,我今晚跟你睡好不好?”
小风今年不过十岁,脸上还有些软肉,眉眼弯弯,看着可爱极了,阿霜将她搂进怀里,“好。”
陈乔又跟阿霜说了一会话,看了眼天色后,便告辞离去了。
阿霜灭了灯,带着小风上了床,小风乖乖地躺在她身边,安安静静的。
好一会儿,她才说,“姐姐,你给我的书,我一定会经常看的。”
阿霜摸了摸她的头,“好孩子。”
“睡吧。”
这一夜,阿霜睡得很香。
第二天,她吃了早饭,带着行李走到生产队的院子外面,她到时,戏班的人正在往马车上搬东西。
阿霜匆匆看了一眼,除了顾月和梁霄婶子之外,还有三个年轻人。
等把行李运上马车,她才来得及去看这几个人。
打头的是一个女孩子,衣服洗得发白,明明和自己差不了几岁,眉眼间却已褪去少年人的稚气,有些阴郁,她明明正在看着她,目光又好似没有落在她身上。
阿霜跟她打了声招呼,程宁点了下头,自顾自地坐在马车边上。
她叫程宁,演的是青衣,有时也客串刀马旦。
程宁有些冷淡,她后边的少男态度明显热切了很多。
阿霜刚一坐下,宴柠便贴着她坐下了,他有颗小小的虎牙,面上挂着笑,姐姐姐姐的叫个不停。
生旦净末丑五行里,他演的是净,兼演小生,阿霜那位知青朋友评价他嗓门吊不上去,唱生唱不长久。
宴柠的确是年轻漂亮的,但太年轻了,反倒没有什么韵味,被顾月压了一头。
而阿霜进入戏班后,是要挑生的大梁的,换言之,她和这位格外热情的宴柠是对家。
阿霜微笑着应付了几句,等到宴柠开始套话,便不再理了,转过头后,她没看到宴宁收了笑,有些不太高兴。
阿霜又看向旁边的男人,男人长着一张勾人的脸,脸下是一截又白又细的脖子,他的领口微微开着,阿霜只看了一眼就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
此人名为苏醉,在戏班里演文丑,兼演彩旦。
粗略一观,她未来的同事们长相都很不错,毕竟要上台演出,阿霜顿时觉得自己离那些风花雪月又近了。
她坐着露天的马车,枕着几口大箱子,畅想着去到县城之后的未来,将贫瘠落后的故乡彻底抛在身后,一次也没有回头。
到了县城,已是中午。
马车停在一个剧院门前,剧院的大门有些陈旧,门前的草倒是拔得干干净净的。
梁婶一边搬箱子,一边介绍,“这是几十年前白党执政的时候修的,后来荒废了,戏班修缮了之后就一直用着。”
等卸完了行李,梁婶帮阿霜提上装书的红木箱,引着她往剧院后头的小院走。
这是她们住宿的地方,以前的老戏班在的时候,占着个大院,戏班重组之后,大院的地契被收走了,这个小院是她们新修的,并不宽敞。
梁婶在一间房前停下脚步,门的上半部分刷着草绿色的油漆,下半部分还能看出木头的纹理,尽管锁着门,穿堂风还是吹得木门轻微作响。
“等一会儿吧……”
阿霜不明所以,抬头看见程宁正提着木箱远远朝这边走来,等程宁到了近前,阿霜往里挪了挪,给她让出过道。
不料程宁就在她面前停下了,她放下箱子,从口袋里拿出红绳系着的钥匙,对着锁孔插了进去。
阿霜这才看懂了。
她还以为住宿是一人一间。
梁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别的地方了,你跟程宁一起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