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不是这个意思,但满朝文武,重臣位列台阁,但不为臣事,竟无一人规谏陛下,臣深感失望,唯位卑不敢忘国忧者,身处低位,却皆上言除弊,臣亦感欣慰。”
“国朝沦落至此,皆为重臣不敢言之过,下臣言无用之惜,臣请陛下重视下臣之言,纳谏于敏,方合国朝以小制大之根本,利国利民。”
“你放肆。。。”
“竖子安敢妄言。。。”
“可笑,一小小翰林,也敢妄议满朝重臣,当真是不可理喻。。。”
这下子,一下就捅了马蜂窝,阁臣和众议院大臣当即出言呵斥,指责朱之瑜大言不惭,贬斥重臣。
更是将崇祯朝大臣说的不值一提,称不愿与无能之辈为伍,实在伤人自尊啊。。。
朱慈烺暗笑,面上却也是怒不可遏,思虑半晌,朱慈烺气呼呼的吩咐道:“此事朕早有定计,国朝勋臣,皆属忠良,岂非汉之外戚可比,朕对勋臣,放心信任,何来隐患?何须制约?”
“朱之瑜口出无状,擅加猜测勋臣忠贞,朕气愤难当,此类谬言,不可不惩,大锦,着人拖出去廷杖二十,罚俸半年,以为惩戒。”朱慈烺故作龙颜大怒,呵斥道。
虽在说话,但在案下的右手却是轻轻的摇了摇。
“奴婢明白。来人呐,将这狂徒拖出去。”刘大锦自是看见了朱慈烺对自己的手势,当即不言遵旨,而言明白,是为回应。
朱慈烺没有驳斥朱之瑜对重臣的评断,也没有为崇祯朝前臣说话,只是以朱之瑜对勋臣揣测为由惩戒,使得很多人心中悻悻然,非常不解气。
但他们对朱慈烺不敢表露丝毫,唯有将心中的记恨全部记在朱之瑜头上,暗暗发狠,以后定要你个愣头青好看。。。
这还只是今日在场的,今日散了之后,此事必然也会广为流传,朱之瑜这话,还不知道要被多少重臣记恨呢。
“陛下,臣有罪,教习翰林有失,出此狂徒,请陛下治罪。”待朱之瑜被平静的叉出去后,吴牲上前跪地请罪。
“吴相请起,此乃人言,岂可教乎?只是朕心痛,有如此多的官员,不理解诸卿和朕的好意,然刚才有言,妙宇朝不意因言获罪。”
“朱之瑜虽然出言无状,但朕亦只略作惩戒,不欲降罪,好了,此事到此为止,朝政之事,稍后再议,继续讲经吧。”
“陛下圣明。”满朝大臣称赞。
侯方域紧张至极,经过此事,现场气氛已和开始时轻松的气氛大相径庭,侯方域拿着讲本的手紧张的有些哆嗦,半天翻不开奏本,急的满头大汗。
“呵呵,朝宗你慌什么?朕和你也非第一次奏对了,大可不必如此紧张,就当朕是普通朋友,或是你的学生也可,大胆将来即可,不必顾虑。”
“臣不敢。。。”侯方域知道朱慈烺说的意思,是指他还没登基前两人的偶遇,想到这里,侯方域终于沉稳了许多,心中平复了大半。
是啊,自己可是和陛下还有交情在啊,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陛下对自己定然印象还是不错的,若是简在帝心,那就好办了。
“好了,放松些,朕的探花郎,可要心理强大些才好,遇事不慌,方为做大事的基础,来,朕听听你今天讲些什么。”
侯方域果然在朱慈烺的疏导下,不再那么紧张,慢慢展开讲稿,瞥见第一页 “卓文君当垆卖酒” 几字,忽然福至心灵:“陛下,臣今日说个‘情’字。。。”
一场日讲,除了朱之瑜出人意料的进谏,其他二人讲的倒都非常有趣味性,皆在水平之上,朱慈烺也是通过这些趣事般的历史典故,记下了不少东西。
散讲后,朱慈烺毫不吝啬的夸赞了二人一番,赏了一些东西,并照例赐宴,算是皆大欢喜的收尾了,众臣也是非常给面子,都吃完经筵,这才神情各异的散去。。。
而此时的朱之瑜,则是皮开肉绽的被家人用门板抬了回去,心惊胆寒。
不过,朱之瑜也只是看着惨而已,实则伤的并不重,都是些皮外伤罢了。
要是刘大锦暗示下死手,呵呵,二十廷杖也能要了人命,不过那种,则是内伤沉重,外面反倒不会出血,但内在的肉,则早就成了棉絮般的烂肉。
要么回家之后不久,一命呜呼。要么,当场打死的都有。
朱慈烺并非多气恼朱之瑜,自然不会真把他打死,只是做给别人看的表面功夫。
不过,这一下,确实起到了朱慈烺想要的作用。
你以为满朝官员会因为朱之瑜直言上谏被廷杖,而不敢再上疏反对?
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恰恰相反,第二天那真是群臣激愤,反对的奏疏满天飞啊,六科、御史那真是眼睛都血红的那种,恨不能也在御前死谏。
而这个结果,也并未惹恼朱慈烺。
正好,这恰恰也是朱慈烺想要的结果。既自己心意表达了,坏人也不是自己当,圆满的解决了安抚和隐患剔除的问题。
你看吧,朕是相信你们的,而且朕是想对勋臣好点儿的,不过满朝文臣不答应,非要这样,众意难违,朕也没有办法啊。
你们要理解朕,朕被逼无奈,只能这样,允了文臣的要求,对勋臣外戚加以限制,你们别怪朕,朕是相信你们的。。。。
接下来几天,朝野上疏者如云,基层官员可谓是踏马纷至。
正所谓登高振臂一呼,天下从者如云。
又因为大明体制,传统的以小制大,朱之瑜所言,可谓被底层官员奉若圣经。
而廷杖的加持,又为朱之瑜上了一层谏臣的光环加持,加上他本就在文学界造诣名声不低,顿时名传大江南北,成为了当代良臣的代表典范。
这,可是妙宇朝第一个吃廷杖的主啊,要知道,在大明,吃廷杖不是丢人的事,而是不畏强权,为国为民斧正皇权的代表性事件啊。
受此刑罚者,是为文官的光荣象征,是身份资历的象征,是高人一等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