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7月23日,渤海湾上空低压云团如同被泼翻的墨砚,铅灰色的云层里不时闪过幽蓝的闪电,将翻滚的海面照得忽明忽暗。
咸腥的海风裹挟着暴雨,豆大的雨点砸在\"远航号\"锈迹斑斑的甲板上,发出密集的鼓点声。
海浪足有三层楼高,像一堵堵移动的水墙,不断拍打着货轮钢铁铸就的船身。
驾驶舱内,52岁的沈志远死死攥着导航台边缘,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
仪表盘上的航线轨迹扭曲变形,宛如一条垂死挣扎的毒蛇。
他脖颈处那道1979年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留下的伤疤,此刻正被冷汗浸透,隐隐作痛。
作为江州航运集团的掌舵人,沈志远经历过无数风浪,但今天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却让他心中泛起不祥的预感。
\"沈总!左舷发现不明船只靠近!\"三副的嘶吼声从对讲机里传来,紧接着整艘货轮剧烈震颤,仿佛被什么巨大的力量狠狠撞击。
沈志远踉跄着撞向操作台,额头磕在金属棱角上,温热的鲜血瞬间模糊了右眼视线。
他强忍着剧痛,伸手去抓通话器,却只听见电流刺啦声中夹杂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那声音像是有什么巨兽正在撕咬钢铁。
此刻,位于江州老城区的陆家老宅内,54岁的陆振国正盯着书桌上的老照片出神。
照片里,年轻的他和沈志远穿着军装并肩站在战壕前,脸上洋溢着初出茅庐的意气风发。
那是1978年,两人作为战友奔赴战场,在枪林弹雨中结下了过命的交情。
突然,电话铃声如惊雷般炸响。陆振国手一抖,手中早已熄灭的雪茄掉落在照片上,烟灰簌簌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
当听筒里传来\"远航号触礁沉没\"的噩耗,他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相框从颤抖的手中滑落,砸在大理石地面上,玻璃裂痕恰好横亘在照片里两人紧握的手上,仿佛命运无情的裁决。
江州第一人民医院的走廊里,惨白的日光灯下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气味。
16岁的沈昭宁蜷缩在长椅上,膝盖紧紧抵着胸口,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
不远处的病房里,传来母亲压抑的啜泣声,像一根无形的线,紧紧勒住她的心脏。
穿着校服的陆明渊小心翼翼地靠近,他校服袖口还沾着篮球场上的草屑,额角也沁着细密的汗珠。
这个和沈昭宁从小一起长大的少年,此刻眼中满是无措:\"昭昭,我爸爸说会想办法......\"
\"都是你们家害的!\"沈昭宁突然暴起,指甲几乎掐进陆明渊的手腕,\"我爸爸明明说过,只要有陆叔叔在,远航号就不会出事!\"
少女凄厉的哭喊在空旷的走廊回荡,泪水混着雨水从她苍白的脸上滑落。
说完,她转身冲进雨幕,湿透的衬衫紧贴着单薄的脊背,像一只折断翅膀的蝴蝶,消失在茫茫雨夜里。
陆明渊呆立原地,看着空荡荡的走廊,心中泛起一阵难言的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