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含糊的回答后,她又一个人蜷着身子坐在那发呆,默默流着泪,崩溃的样子让素绿有些不忍心。
看着她这般魂不守舍,素绿只好紧紧抱着她,轻轻拍着背不断安抚着。
期间,宋怀山在她昏睡时来过,当时是在夜里,她正说着呓语,素绿忙着抓着她冰凉的手安抚,那声带着哭腔的“松青”名字,就这样撞进了男人的耳里。
素绿当时脸都吓白了,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身旁玄色大氅的男子,上面还存着未来得及拍掉的雪粒,烛火照得他的脸色沉沉的,反而看不清神色。
丢下一句,“好生照看”后,这人深深看了一眼床上的女子,径直转身走了。
他确实没想到会变成这样,那日他在气头上,把她关在这,只是借机想让她静静心,磨磨她的性子,想清楚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而已。
他走时,虽然没特意吩咐什么,可也没说让人这么对待她。
那些恶奴不知哪来的狗胆,趁他忙着应付那些事时,竟敢私下这样对她,他当时听到汇报时,简直气炸了!
他宋怀山再混蛋,也不会这样对待一个弱女子,且还是他的心爱之人!
素绿又是被内室的一阵呓语声给惊醒的。
连续两日都是她和素云轮流守夜,她本以为许云苓又在做噩梦,便打着哈欠掀帘而入。
桌上的残烛明明灭灭,可帐上的影子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素绿掀帘子的动作猛地一顿……
影子的主人,抬手好似正用力地撕咬着什么,嘴里偶尔还泄出几句破碎的自语,听着语无伦次的。
“我错了……我不该这样……”
“从了吧!枝枝是无辜的……”
“可认了田云苓,许云苓就死了……”
“我是谁?我是田云苓?许云苓?还是许云?”
帐子里的人越说越激动,越激动就咬得越重越频繁,素绿看着这场景,呼吸几乎停滞。
“少夫人!”
她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进去,一把掀开帐子,死死攥住了许云苓的手腕,硬生生掰开她咬向自己的齿关,慌张阻止着她的一切自残动作。
帐帘掀开,烛火的光涌了进去,照亮了里头正互相掰扯的主仆俩。
“别这样,你别这样,有什么都可以好好说,别这样啊!”
素绿想尽办法把许云苓嘴里的手给扯了出来,再慌张一看,她的手背上已经被咬出了一圈圈的牙印,有些都已经破了皮,正不断往外渗着血珠。
可眼前的姑娘却浑然不在意,甚至在素绿扯出她的手时,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有口中含混的那股自语还在继续,带着心酸的哭腔,又透着股狠劲儿。
“该罚!该受着!”“我该死!”
她这是……这是疯了?
“少…许姑娘,你别这样,你有什么你跟我说说……”
素绿的心被狠狠攥住,又酸又疼。
她再也顾不上什么,跌坐在床沿边上抓着她的手,不让她再咬,同时把人用力搂到自己的怀里,又是顺气又是拍背的好一顿安抚,许云苓才逐渐平复了下来。
“素绿,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
细若蚊蝇的声音从怀里幽幽传出,许云苓盯着她抓着自己的那只伤手,眼中透着股浓浓的迷茫与绝望。
“我不是一个好母亲对不对?”
“没有!您别乱想……”
素绿掏出帕子拭干她脸上的泪,可才擦干,又有新的眼泪夺眶而出,这眼泪竟是怎么擦也擦不干。
母女连心,她知道许云苓这几日一直担忧着她的孩子。
看着她这副样子,素绿擦拭的手顿了顿,内心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一番纠结后,她还是忍不住缓缓问出心里话,“许姑娘,那个叫松青的,就是你心里的那个人,对吗?”
*
定远侯府的灯,也在同一时间亮至深夜。
“青哥,还是没什么消息!”
石头有些烦躁,一个小小的东院,怎么就是渗不进去?就连秦大哥这样的人都数次失败。
“张大山那,他说他尽力了,只知道前些日子东院有辆马车出去了,但具体去了哪,车里的人究竟是谁,他也不知道。”
“不过他说,最近东院请了好多次外面的大夫,看着像是给孩子治病的。”
孩子?是枝枝?
四娘清醒时跟他说过,他娘子给他生了个女儿,长得很像他。
他娘子不知下落,难道孩子也生病了?
李松青听着这些消息,抓着桌沿的手都紧了紧,眉宇间露出几分焦急之色。
宋怀山虽然同意了让那女子自证身份,但又以田家女这几日身子不舒服为由,一直推脱着京兆伊前去问询。
他当然知道这人心里打着什么算盘,他也做好了一切准备,只是在这期间,他得护好自己的妻女才行。
他要的从来不是一时的输赢!
石头见他眉头紧锁,以为他在烦心这件事,有些不明白。
“不行我就带着毛大他们,直接进去抢人就是。”
“掌柜的是您娘子,又为守城立过功,您寻妻原本就是应该的,为何一定要走官府这条路?还处处受到掣肘。”
“抢?别说你们能不能进得了那个东院,就算真把人抢回来了,她身上背负的污名又该如何?难道要让她一辈子都不敢抬起头做人?”
李松青想得比较远,他要考虑的东西也很多。
“我不仅要她这个人,还要她以后能堂堂正正的,不受任何影响的活着,我要让她恢复到从前的那个许云苓!”
“记住,无脑的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会授人把柄,这在战场上是大忌!”
“就像攻城不能只靠蛮劲儿,得先断粮道,挖壕沟,架云梯,最后才是破城门!”
“现在,我们正是在挖壕沟!”
石头听不懂打仗的事,但他也知道自己冲动了,烦躁地又挠了挠头。
还没彻底消化完这些话,李松青的吩咐就突然传来。
“明日让陈平过府一趟,就说我有事要找他。”
*
辰时才刚过,冬阳一出,整个小庄园难得有了几丝暖意。
许云苓像往常一样早起枯坐在床上,锦被滑落到腰际她也浑然不觉,整个人只是蜷缩着身子,眼神空洞的落在床幔垂下的流苏上数着它的细丝儿发呆。
紧闭的窗外,不时飞过几张枯叶,就着冬阳的静谧,在青灰瓦檐上打了个旋儿,又轻飘飘落入扫得一干二净的墙根处。
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扉“吱呀”被推开,帘子被带着一股寒气大力撞开,素云几个大步冲向床上的女子,用被冻得通红的手,使出蛮力将她从床上拖了下来!
“跟我走!去救素绿!”
素云冷着一张脸冲进来,二话没说就把人扯下床。
许云苓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茫然地看向她。
一向温和少语的素云,此刻却像是看仇人一样的看向她,“素绿正在受杖刑,都快被打死了!”
这话犹如一道惊雷,狠狠劈在许云苓的心口上。
她猛地打了个寒颤,刚被拽下床时的踉跄也瞬间凝固,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杖刑?素绿?怎么回事?她怎会……
庄子的院子不大,此刻跪满了人,下人们个个低头发着抖,不敢听着前方传来的“啪啪”皮肉声。
寒冬腊月,素绿被堵嘴,用粗麻绳绑在了刑凳上受刑。
一左一右两个护院,正毫不怜惜地抡着板子,结结实实朝着她的腰下身打去。
身上的那身素袄早就被打破,渗出血迹,里面的棉絮被打飞了出来,随着板子的抡动漫天飞舞着。
正前方的廊下,穿着石青大氅的男子正满身戾气地端坐,端着茶盏冷眼看着她受刑,板子声此起彼伏的……
“唔”
素绿再一次发出痛吟,浑身痉挛下,额前的碎发再次被冷汗浸透,黏黏贴在她惨白的脸上,压抑的闷哼从嘴中的破布不断溢出,听得人心头发紧。
身子好像变得越来越轻了,她感觉自己的意识正逐渐远去,眼皮子也越来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