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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霜鬓归时风满袖,剑庄百年影凝霜

王者历3771年10月13日

朱漆大门后是青石板铺就的甬道,两侧植着两排百年古松,松针上还挂着晨露,被穿堂风一吹,簌簌落在石缝里。

甬道尽头是开阔的前院,三十多个身着青衣的弟子正在练剑,剑光起落间带起细碎的风声,倒比门外的结界更显庄严肃穆。

“这是前院练武场,每日卯时到午时,弟子们都在此练基本功。”华景渊抬手示意,语气温和,目光却扫过练武场东侧——那里两个年轻弟子正对着木桩劈剑,眼角的余光却频频往华灵清这边瞟,喉结不自觉地滚动着。

华灵清的银白发丝在晨光里泛着柔光,裙摆扫过石板时,银线花纹随步履闪着细碎的光。

她被那片剑光吸引,脚步慢了些,澄澈的眸子盯着最前排一个弟子的剑招,指尖轻轻点了点空气,像是在跟着比划。

“师姐瞧着这些剑招,是否觉得生疏了?”华景渊的声音适时响起,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两个偷瞄的弟子,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下,“如今剑庄的基础剑法,是我在前师所传的基础上改良的,更重实战,只是……少了些先师当年的清逸之气。”

他说这话时,指尖在袖中轻轻蜷起。

当年他为了改这流霜剑法,熬了三个月的夜,指尖被剑气割得全是口子,可此刻看华灵清的眼神,她分明没在听他说话,只盯着那个弟子的手腕,忽然轻声道:“他握剑太僵了,这里——”她抬手虚虚一握,“拇指该抵在剑镡内侧,否则第三式‘流霜破’时,腕力会泄掉三成。”

话音刚落,那弟子恰好练到“流霜破”,剑势果然一滞,差点脱手。

周围几个弟子都愣了愣,看向华灵清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惊疑。

东侧那两个弟子也收了心神,其中一个圆脸的忍不住咋舌:“这姑娘看着弱不禁风,倒懂剑?”

另一个高个的却舔了舔唇:“懂不懂剑不重要,你看她那手,跟玉似的……”

话没说完,被旁边一个束着高马尾的女弟子狠狠瞪了一眼,那女弟子眉眼锋利,正是负责督练的大师姐华凝。

华灵清方才的话恰好被督练的华凝听见。她束着高马尾,眉眼锋利如剑,几步走到近前,先对华景渊躬身行礼,随即转向华灵清,语气平直却带着威压:“姑娘既懂剑招,敢请教师承何处?我庄‘流霜破’的诀窍,从未外传。”

“我师父是华霁霜。”华灵清仰头,眸子里映着晨光,澄澈得不含一丝杂质,“我叫华灵清,百年前离开的剑庄。”

“百年前?”华凝的眉头拧得更紧,“先师仙逝已九十四年,姑娘若百年前离开,岂不是……”

“她离开时,我应当还未入庄。”华景渊的声音适时打断,“姑娘受先师的《狱霜十绝》传承,倒还真是令人吃惊,我还从未见过有弟子能够受到师父的青睐,姑娘方才那些话,倒是让我想起先师年轻时,剑上能凝出会动的冰花。”

在听到《狱霜十诀》的时候,华凝的瞳孔猛然放大,连看向华灵清的眼神中都带着些许敬意。

华景渊这话半是试探半是肯定,华灵清却被“冰花”两个字勾了神思。

她走到练武场边的老梨树下,指尖轻抬,一缕幽蓝寒气悄然溢出。

不过瞬息,枝头便凝出一朵冰梨花,花瓣上的纹路比真花还要清晰,连花蕊间的细绒都看得分明,风一吹,竟似有暗香浮动。

“这……”华凝的瞳孔骤缩,下意识地按向腰间的剑。她练“流霜剑诀”已有十五年,指尖最多凝出半片冰屑,而眼前这女子,竟能让寒气随心意成形?

练武场边顿时静了。

几个年长的弟子交换着眼神,其中一个络腮胡的中年弟子华沧,握剑的指节泛了白——他是华景渊入庄后收的大弟子,练剑最勤,却总被师父说“差了点灵韵”。

此刻看着那朵冰梨花,他喉间发紧,嫉妒像藤蔓似的缠上心口:凭什么?她不过是仗着早入门,就能得先师亲传?

华景渊的目光也落在那朵冰梨花上,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光。

八十年前他入庄时,剑庄正是最鼎盛的时期,不过那时师父总是叹息:“‘‘流霜剑诀’的‘寒英敛’要断了,没人能让剑气凝出活物。”

这些年他翻遍先师的手稿,甚至在书房的地砖下掘出过半页残谱,指尖的茧子磨了又磨,却连“寒英敛”的入门都摸不透,而“寒英敛”,便是“流霜剑诀”大成的关键。

可眼前这女子,轻描淡写间,便做到了他穷尽心力也达不到的事。

“姑娘的天赋,真是……”他顿了顿,把到了嘴边的“令人羡煞”咽了回去,换成一句温和的赞叹,“先师若见了,必定欣慰。”

他引着华灵清朝中院走,“中院是弟子居所和膳堂,比百年前扩建了三倍,毕竟现在庄里有近百名弟子。那边的药庐也是新修的,我入庄时,老药庐早塌了,是我带人一砖一瓦砌起来的。”

他说这话时,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自得。华灵清却没接话,她的目光落在中院的屋檐上——那些飞檐上的兽吻被换成了新的,釉色鲜亮,却少了记忆里被风雨侵蚀的温润。

几个杂役正抬着木桶往膳堂去,桶沿的铜环擦得锃亮,不像当年,师父总说“铜环带点锈,才有烟火气”。

“那是你的住处?”她指着西侧一间带阁楼的院落,院门上新漆的朱红还泛着光。

“是。”华景渊点头,“原是老庄主的住处,他仙逝后,我便搬了进去,院里的那棵桂树,还是我亲手栽的。”

他忽然指向东侧一间锁着的院落,“那间院门锁了近百年,先师说,这是为一位弟子留的,名为“清霜院”,只是那弟子走后,再没回来过。”

华灵清的脚步顿住。

院门上的铜锁已生了绿锈,门楣上“清霜院”三个字却还清晰,是师父当年用剑尖刻的,笔画里还藏着一丝剑气的余温。

她伸手抚上门楣,指尖的寒气让木头上的潮气微微氤氲。

“这是我的院子。”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华景渊的眸色深了深。

他当然知道这间院子——先师晚年常独自坐在院里的梨树下,对着空屋发呆。

只是他从未想过,这院子的主人竟会在他离世百年后再度返回。

他看着华灵清抚着门楣的背影,银白的发丝垂在腰间,像一幅不该被惊扰的画。

而他自己,像个笨拙的匠人,花了二十年时间修补着这幅画的边角,却在画的主人回来时,发现自己连描摹的资格都没有。

“姑娘……”他想说些什么,比如“我让人把院子打扫出来”,或是“先师的书房里还有留给你的剑谱”,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先师的书房在北院,我带你去看看吧。那里的砚台,我每日都擦,墨锭也是按当年的方子做的,只是……总磨不出先师那样的浓淡。”

他转身往北院走,脚步比来时快了些。青石板上的露珠被踩碎,溅起细小的水花。

华灵清跟在后面,手里还捏着从梨树上摘下的那朵冰梨花,没注意到华景渊的指尖在袖中悄悄攥紧,指甲嵌进掌心——那里有块旧疤,是十年前他为了复刻先师的剑招,被剑气所伤留下的。

而此刻,那道疤竟隐隐作痛,像是在提醒他,有些东西,再努力也追不上。

北院的青石板缝里长着些细碎的苔藓,踩上去发着潮润的微光。

华景渊走在前面,月白锦袍的下摆扫过苔藓,带起几星绿屑。

他忽然停在一扇朱漆门前,门楣上“观霜斋”三个字刻得笔挺,只是漆皮剥落了大半,露出底下暗沉的木色。

“这便是先师的书房。”他伸手推开门,吱呀的声响里,一股混合着墨香与旧书味的气息涌了出来。

华灵清的目光立刻被窗下的砚台吸住——那方端砚边缘缺了个小口,是当年她练剑时不小心用剑尖磕的,师父当时只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缺了口,倒更像块有性子的砚了。”

她快步走过去,指尖刚要触到砚台,却见华景渊已先一步拿起案上的拂尘,轻轻扫过砚台表面的薄灰。“这砚台我每日都擦,”他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有些沉,“只是墨锭换了新的,老的那方在三年前干裂了,我寻遍了周遭城镇,也没找到同款的松烟。”

华灵清的指尖顿在半空。她记得那方老墨上刻着“霜凝”二字,是师父的好友送的,磨出来的墨汁带着淡淡的松香气。

她转头看向书架,最高层第三排,果然立着几本线装书,书脊上的“流霜剑谱”四个字,是师父亲笔写的小楷。

“那几本剑谱……”她刚开口,华景渊已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指尖在书架的木棱上轻轻敲了敲,“是先师早年的手稿,只是到第七卷就断了。我翻了十年,也没找到后三卷的踪迹。老庄主说,许是先师当年觉得无人能承,便烧了。”

华灵清没接话。她走到书架前,踮起脚尖去够最上面的书,银白的发丝垂落在书页上,像一绺流动的月光。

她的指尖刚碰到书脊,忽然“呀”了一声——最里面竟藏着个布包,布上绣的寒梅图案磨得发旧,却是她当年亲手绣的笔袋。

她解开布包,里面果然躺着半支狼毫笔,笔杆上刻着个“清”字。

华景渊的目光落在那支笔上,拂尘的穗子在指间缠了两圈,指节微微泛白。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些:“姑娘离开时,想必带走了不少先师的物件吧?比如……《狱霜十绝》的全谱?”

华灵清正摩挲着笔杆的指尖一顿。她抬起头,澄澈的眸子里映着窗外的天光:“师父没给我剑谱,他说剑招在心里,不在纸上。”

华景渊的睫毛颤了颤,随即笑了笑,将拂尘放回案上:“是我唐突了。先师的性子,原就不重这些俗物。”

他转身走向门口,“时辰不早了,我让膳房备些酒菜,也算为姑娘接风。剑庄里的弟子们,也该见见这位……百年前的师姐。”

他说“百年前的师姐”时,尾音轻轻扬了扬,像片被风卷动的枯叶,在半空打了个旋才落地。

傍晚的前院被灯笼照得透亮。十几张方桌拼在一起,摆满了酱色的卤牛肉、清蒸的鲈鱼,还有冒着热气的米酒。

弟子们按辈分坐定,最前排是华景渊和几个管事,华灵清被让到主位旁,银白的发丝在灯笼光里泛着柔和的光晕。

“这位是华灵清姑娘,”华景渊端起酒杯,目光扫过全场,“百年前曾在庄中随先师学剑,今日总算归家了。

话音刚落,席间便起了些细碎的声响。

东侧桌的两个青衣弟子,正是午后守门的那两个,此刻正凑在一起咬耳朵。

圆脸的那个偷偷抬眼瞄华灵清,手肘碰了碰旁边的高个:“你看她那腿,比咱庄里最嫩的豆腐还白……”话没说完,被对面的华凝狠狠瞪了一眼,顿时缩了脖子,端起酒杯假装喝酒。

“华师姐看着这般年轻,”一个穿灰袍的少年弟子突然开口,他是去年刚入庄的,眼里还带着好奇,“竟已修行了百年?”

华灵清刚要开口,华沧已端着酒杯站起来。

他络腮胡上沾着些酒渍,声音带着几分粗粝:“百年修行又如何?剑庄如今靠的是实打实的功夫,不是空有一副好皮囊。”他说着眼珠一转,看向华景渊,“庄主,不如让华师姐露一手?也好让我们这些后辈见识见识,先师亲传的剑法究竟有多厉害。”

这话里的挑衅像根刺,席间顿时静了。

华景渊的指尖在酒杯沿上轻轻摩挲着,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

他看向华灵清,语气却带着温和的笑意:“华沧性子直,姑娘莫怪。只是弟子们好奇,也是人之常情。”

华灵清眨了眨眼,目光掠过席间一张张或好奇、或警惕、或带着敌意的脸。

她忽然站起身,走到院子中央。

灯笼的光落在她的裙摆上,银线花纹闪着细碎的光。

她抬手召唤出寒霜剑,剑尖在地面轻轻一点。

“嗡”的一声轻响,地上的月光似被剑招搅动,竟缓缓凝出一道半尺高的冰墙,冰墙上映着灯笼的光影,像一整块流动的琥珀。

她手腕轻转,冰墙瞬间化作漫天细碎的冰花,飘落在弟子们的酒碗里,叮当作响,却半点没洒出酒来。

席间鸦雀无声。那两个“色坯”弟子张着嘴,忘了喝酒;华凝的指尖停在桌下,眉头蹙得更紧;华沧握着酒杯的手微微发抖,酒液溅在袍角上,他却浑然不觉。

华景渊端着酒杯的手也顿了顿。

他看着那些落在酒碗里的冰花,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他在书房翻到先师的一本杂记,里面写着:“灵清指尖有霜,能令寒气化形,此非人力可练,乃天生灵韵,孺子可教也。”

那时他只当是先师偏爱弟子的戏言,此刻才知,原来有些东西,真的能让人练到骨髓里都生出不甘。

他放下酒杯,拍了拍手,脸上的笑容温和得恰到好处:“好一手‘碎霜流’!看来姑娘这些年,剑法非但没疏懒,反倒精进了。来,大家举杯,为华师姐归家,干了这杯!”

酒杯碰撞的脆响里,华灵清坐回原位,拿起筷子夹了块鲈鱼。

她没注意到,华景渊的目光在她放下寒霜剑的瞬间,悄悄落在了书房的方向,眸子里的光,比窗外的夜色还要沉。

pS:

春去秋来

晨露萦山雾,白云栖矮屋。

雁阵意徘徊,细尾剪春骸。

已是八月北,秋来又南飞。

万物随波去,顺舟沧海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