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秋蘅回家后的热闹比,薛寒这边就冷清多了,面对的只有薛全。
上下打量养子一眼,薛全不冷不热道:“你这趟西姜之行,倒是精彩。”
薛寒垂眸:“都是形势所迫,连累了您。”
“你知道就好。”薛全撇了撇嘴,“越长大越不让人省心。”
想想在大理寺的那几日,薛全就气不打一处来。
早年当小内侍时的记忆已经模糊,身为今上最亲近的宦官,他这些年来养尊处优,众星捧月,真是托了倒霉养子的福才有机会去大理寺蹲着。
“你的差遣让人顶了,西姜的乱子没有结果之前,就不要想着找今上谋差事了。”
“孩儿能得自由已经知足,辛苦您为孩儿奔波。”
“我可没做什么。”薛全深深看薛寒一眼,“你们运气好,遇到那些热血学生。”
至于朝中之事为何在民间传得如此快,张贴麻纸的是何人,深究无益。
“别的我不问。这些日子你和秋蘅没有逾矩吧?”
薛全把薛寒问沉默了。
薛全大惊:“难道你们私定了终身?”
眼下寒儿虽没了差遣,等过了这阵子风波再谋一个就是,而秋六那丫头显然得了今上的厌,绝不能让她带累了寒儿。
“我和阿蘅历经生死,一同回京,有无私定终身在世人眼中没有区别吧?”
薛全张张嘴,脸色难看极了。
是啊,一对年轻男女同生共死,朝夕相处,更可怕的是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们同生共死了,就算再清白也清白不到哪里去。
薛全生出哑巴吃黄连的苦闷,冷冷警告:“今上迫于学生请命暂不追究你们,你这段日子安生些,莫要再惹人注意。”
“孩儿知道了。”
“还有!”
“您说。”
“不得叫她阿蘅。你们成亲了吗,就叫得这么亲近,不怕让人笑话。”
望着甩袖而去的养父背影,薛寒扬唇。
他也没想到一趟西姜之行,他和阿蘅在世人眼中成了理所当然的一对,养父的反对就没那么容易了。
转日一早,秋萱就过来了。
秋萱是春末成的亲,到现在九月有余,怀孕已三个多月。
她还没显怀,一来就被老夫人说:“天寒地冻,你怀着孕乱跑什么。”
秋萱瞬间红了脸:“六妹九死一生回来,不亲眼见见,总不放心。”
正说着,秋蘅进来了。
“祖母,二伯娘,二姐。”秋蘅打着招呼,把食盒放在桌几上,“芳洲新学的点心,你们尝尝。”
老夫人一听是芳洲做的,笑道:“你刚去西姜的时候,听说芳洲时不时去外面的食肆食摊,这是偷师有成啊。”
秋萱看着秋蘅,眼睛发涩:“六妹瘦了许多。”
“二姐也瘦了,是害喜吃不下东西吗?”
“最近好多了。”与未出阁的妹妹谈这些难免尴尬,秋萱脸又红了。
老夫人睨秋蘅一眼:“就你懂得多。”
也不知和姓薛的小子什么情况,害羞是没有的,提亲是没动静的。
秋芙这时进来了,一见秋萱就问:“二姐,听说你怀小娃娃了!”
老夫人:“……”
知道还是新妇的秋萱聊这些不自在,老夫人转移话题:“莹儿呢?”
秋芙皱皱眉:“接到传话我就过来了,五妹还没来?她平时不是跑得最快吗。”
过了一会儿秋莹到了,看起来恹恹的。
“莫不是病了?”老夫人打量着秋莹脸色。
老夫人不爱折腾人,自进了寒冬腊月就免了孙辈们一大早的请安。
昨晚吃团圆饭的时候这丫头不还活蹦乱跳的?
秋莹飞快看秋蘅一眼,垂眼道:“就是没睡好,可能是六妹妹回来太兴奋了。”
“没生病就好。”老夫人注意力回到秋萱身上,“不要逞强装贤良,该养着就养着,没必要的委屈不要受……”
“祖母放心,婆母和夫君对我都挺好。”
等秋萱用过午饭告辞,秋蘅姐妹三人也离开千松堂往住处走,秋芙问秋莹:“五妹,你怎么了?”
“没事——”秋莹犹豫了一下,改了主意,“要不去六妹妹那里说吧。”
她就不是能藏住话的人,不说出来难受的是自己。
到了冷香居,秋莹喝了几口热茶,在秋蘅和秋芙注视下开了口:“我昨晚做了一夜的噩梦。”
秋芙噗嗤一笑:“我还以为你怕祖母担心随口说的,原来真没睡好。做噩梦而已,怎么还魂不守舍的?”
秋莹咬咬唇,眼中流露出后怕:“可那噩梦太真了,我醒了后心跳得厉害,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五姐做了什么梦?说出来就过去了。”秋蘅提壶给秋莹添了茶。
“我说了,你们不要笑我,也不要生气。”
秋芙面露不耐:“什么又笑又生气的,梦又不是真的。”
秋莹默默吸了口气,看着秋芙:“四姐,我梦到你没有躲到外面去,而是真的进了相府给方三公子做妾,结果方三公子一死,你就……”
“就什么?”
“就没了!相府对外的说法和那位姓刘的姑娘一样,说是为方三公子殉情了!”
“狗屁!”尽管知道是梦,秋芙还是气黑了脸,“我有那么贱么,为一个强迫我做妾的病秧子殉情?五妹,你这做的什么破梦啊。”
秋莹讪讪:“就说不要生气嘛。”
不知怎的,秋芙有些心慌,就好像这个梦是真的发生过一样。
是啊,要是她没在六妹的帮助下逃出去,那结局不就如五妹梦中这样吗?
秋芙这般想着,脸色发白。
“五姐还梦到了什么?”
“还梦到了二姐……西平侯府来提亲,家里没有发现赵四的不妥把二姐嫁了过去,后来就传回了二姐意外落水而亡的消息。”
秋莹脸色比秋芙还白:“我梦醒后琢磨许久,赵四与表妹厮混,还珠胎暗结。要是二姐不知情嫁过去,那表妹不会被西平侯夫人灌药堕胎,孩子定会悄悄生下来。二姐早晚会发现的吧,或是赵四不甘表妹和孩子一直没名没分,总之梦中二姐的落水很大可能不是意外,而是被害了!”
“若二姐真嫁去西平侯府,这梦大概就成真了……你们还记得么,赵四因为西平侯夫人给他表妹堕胎,就迁怒二姐,去年七夕把二姐推下水,在甘泉寺又对二姐下杀手……”秋芙喃喃,脸色越发难看。
“我还梦到了三姐。”提到秋芸,秋莹平静了些,“她就如实际这样,嫁给了那位侍郎做续弦,就是有一点不同——”
秋芙问:“哪里不一样?”
秋莹不用回忆,梦中情况格外清晰:“梦里四姐不是殉情了么,相府对伯府却不满,认为方三公子病逝是被四姐克的。祖父另攀关系,就把三姐嫁给那位侍郎做续弦。”
秋芙冷笑:“我还当什么不一样,原来没区别。”
她父亲和祖父,不都一个样。
一直安静听着的秋蘅忽然问:“那五姐呢,有没有梦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