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二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揉着生疼的屁股,一边悻悻地抬头往树上瞥:“那......咱们就当没看见?”
“要看你自己看,反正我是不去。”影一没好气地甩给他一个白眼。
话音未落,“吱呀”一声,木门忽然被推开。
一道修长身影缓步而出,目光如电,精准地射向几人藏身之处。
“太吵了。”
几人顿时如惊弓之鸟,连滚带爬地悄声溜走,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魏淮淡淡掸了掸衣袖,转身踱回室内,看着正要翻窗溜走的少女,不由气笑了,“先撩者,有罪。”
“本官有的是耐心容你慢慢想。日久生情也好,相濡以沫也罢,相敬如宾......”
他语气微顿,声音陡然转沉:“似是有些生分,不行。”
“我受不了冷暴力。”
“只有一个选择,嫁给我。”
“你若想嫁别人,”他眸色骤冷,声线如淬寒冰,“本官便剜他双眼、断他手足,再将你抢回来。”
“所以,”他步步逼近,目光如锁,“嫁,还是不嫁?”
少女讪讪地松开扒着窗棂的手,扯了扯唇角:“嫁,嫁。”
“大人说得这么好,我怎么敢不嫁呢?”
......
自从谢意卿“自愿”嫁给某人那日起,这消息便如春风般传遍了京城。
首辅府中顿时忙碌起来,紧锣密鼓地筹备自家大人三月后的婚事。
京城最有名的茶馆内,说书先生正绘声绘色地讲着这段佳话。
“诸位可知,那位妙手回春的谢郎中竟是女儿身!她不仅救了咱们陛下,更是给首辅大人下了情蛊,让他非卿不可呢!”
台下听众啧啧称奇,议论纷纷。
二楼雅间内,谢意卿听着这番说辞,忍不住瞪了身旁人一眼:“非你不可?”
魏淮执起茶盏,唇角微扬:“自然。”
他目光掠过楼下喧嚣,最终落在她微愠的面上,“不过情蛊之说,本官也好奇。”
“是不是某人,下了情蛊。”
“让本官对她,”
“心心念念,昼思夜想。”
少女耳尖微红,“别贫嘴。”
“先陪我回一趟南疆。”
魏淮放下茶盏,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是,卿卿。”
*
南疆之行比预想中来得更快。
为免谢意卿身份引人猜疑,二人借“谢圣女救治陛下有功,特来拜谢”之名,一路南下。
他们穿过重重山峦,越过蜿蜒河流,马车最终停在一处隐蔽的寨子前。
这里竹楼错落,溪水潺潺,与京城的繁华截然不同。
阿蛮早已在寨门前等候,见到马车便迎了上来,面露喜悦:“可算把你们盼来了。”
谢意卿先行下车,正欲转身,却被魏淮轻轻扶住了手。
她抬眼望去,竟从这位一贯从容的首辅眼中捕捉到一丝罕见的紧绷。
“别担心,”她悄声轻笑,指尖在他掌心微微一按,“阿爹面冷心热,最是明理。”
魏淮颔首,指节却无声收拢,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竹楼之内,一位身着南疆传统服饰的长者端坐于主位——正是大长老阿偲,阿蛮之父,亦为谢意卿的养父。
他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沉静地审视着眼前的贵客。
“京城来的首辅大人?”阿偲声调平稳,却自带南疆特有的悠长腔调。
魏淮虽知他并非心爱之人的生父,仍持礼甚恭,郑重欠身:“晚辈魏淮,拜见长老。”
长者不动声色,缓缓问道:“听闻你在朝中权势煊赫,为何偏偏看中我们阿萝依?”
魏淮抬头,目光坦诚:“与身份无关。心之所向,唯有她。”
阿偲沉默片刻,忽转话锋:“你会唱我们南疆的山歌么?”
魏淮微怔,随即坦然:“不会。”
“可会跳祭祀之舞?”
“亦未曾习得。”
厅内气氛倏然凝滞,阿偲面色渐沉。
正当此时,魏淮再度开口,语气郑重:“但我愿学。南疆的山歌、祭舞、习俗、信仰......凡与她相关的,我皆愿学、真心敬重。”
他转首望谢意卿,如月下春水:“她在之处,便是吾乡。”
阿偲凝视他良久,骤然朗声大笑:“好!有心便最是要紧!”
他起身重拍魏淮肩头:“今夜寨中恰有篝火盛会,便从歌与舞开始学起!”
*
当日夜晚,烈焰腾空、笙歌绕耳。
那位向来矜贵雍容的首辅大人,果真走入欢舞的人群中,认真地学起南疆的舞步来。
谢意卿与阿蛮坐在一旁竹凳上,望着人群中那个略显笨拙却异常专注的身影,忍不住相视而笑。
阿蛮递来一碗清甜的米酒,轻声道:“瞧他这般用心,阿妹真是寻得了良人。”
正说笑间,一个身着蓝布短衫、眉目英气的南疆少年走上前来,脸颊微红,将一束新采的野花递给谢意卿,用生硬的官话说道:“姐姐,送你。”
谢意卿正要笑着拒绝,却见一道身影迅速逼近。
魏淮不知何时已走出人群,自然地揽过她的肩,对那少年礼貌却不容置疑地一笑:“多谢美意,不过她的花,由我来送便好。”
说罢,不由分说地牵起谢意卿的手,温声道,“我学不会,你教教我...”
少年看着他们相携离去的背影,失落地低下头,默默转身离去。
阿蛮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不由莞尔摇头。
她笑着饮尽碗中米酒,正欲起身,却忽然察觉到一道灼热而熟悉的视线自身后传来。
她下意识地回头,只见人群外围,阴影与火光交织的一处竹楼廊下,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抱臂倚靠在廊柱上。
他并未穿着熟悉的族中服饰,而是一身远行归来的风尘仆仆,微深的肤色几乎隐在暗处,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正一瞬不瞬地、沉沉地锁定了她。
是岩勒。
他竟回来了?不是说要随马去往中原与南疆交界处三个月吗?
阿蛮握着酒碗的手指微微一紧,先前唇边轻松的笑意渐渐化为一丝复杂的怔忡。
她想起自己为何躲他。
嫌他性子像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不懂中原的风雅,只会用最笨拙的方式对她好,认定了一件事就绝不回头,包括认定她。
阿爹总说,岩勒是族里最出色的猎手和蛊师之一,沉稳可靠,值得托付。
可她偏偏不喜欢他那份沉闷和固执。
然而此刻,隔着喧闹的歌舞和跳跃的火焰,看着他沉默却专注的身影,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爱意,阿蛮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或许,阿爹的眼光从未错过。
或许,她没必要那般拒绝一个眼里心里只有她、甚至提前结束行程回来看她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