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栓柱从张红旗家里头搬出去,全屯子哪怕是最爱念叨个孝道的老头老太太,也挑不出啥理儿来。
咋说呢,不论放到哪,张红旗人家已经算是做到了仁至义尽。
那些老头老太太心里也都清楚着呢,但凡家里的孩子晚辈有张红旗一半孝道,他们就得偷着乐了。
当初房子被烧,建设兵团赔的那点钱,张栓柱真就没剩下多少。
盖房子指定是不够,况且这玩意也不是说钱够了就能整的。
雪一化,大家伙都得忙着夏耕,哪能顾上给他帮忙盖房子昂。
当初王大炮筹备那么久,在靠山屯安家的时候,也是挑着地里忙完的时候盖的房子。
张栓柱倒也不至于没去处,找他爹娘嘛。
就和张红旗说的一样,当初李老太替张栓柱存的钱,真就不老少。
要不是张栓柱都把钱存到他娘那,原本的世界里,李老太两口子也不可能一气拿出五百多块给张旺财买个正式工作昂。
如今张栓柱去要存在李老太那的钱,那也是合理的很嘛。
“没钱,栓柱昂,你瞅着你娘和你爹这两把老骨头,能卖个啥价钱,你直接喊人过来把俺俩卖逑了算了。
咳咳咳,得多少钱,就当俺们两口子还你的。”
李老太这辈子,出门不捡就算丢的,张栓柱想从她这掏出钱来,够呛。
老张头坐一边,耷拉着眼皮,也不吭声。
自打李老太伤了肺之后,老张头就不在屋里抽烟袋锅子了。
李老太咳起来,那动静,真就跟能咳死一个样。
“娘,那这些年,你和俺爹存的钱,都整哪去了?”
张栓柱拄着拐自己个儿走过来的,一路上好悬没把整个靠山屯的人全偶遇一遍。
要不是外头冷,一帮人能捏着毛嗑跟着张栓柱看一路!
“哪去了?吃了喝了!
我跟你爹也是人,也得吃喝,俺们俩好不容易把你们几个瘪犊子拉扯大,总不能让俺们饿死吧?”
李老太如今大不如前了,可面对自己的大儿子,依然是碾压局。
张旺财搁一边也没个好脸色,可这事他不好吱声。
最后,还是老张头发了话。
“栓柱昂,你也别说要钱啥的,你不就是眼巴前儿被你那白眼狼儿子撵出来了吗?
没地方住就是没地方住,旺财是你亲兄弟,你照直了说,他能不管你?
旺财,你给你大哥应个话,他也就安心了。
等到天暖和雪开了化,你大哥那腿脚估摸着也更硬实了,到时候他自己个儿下地挣工分,又不光吃你的,你怕个啥?”
张旺财挠挠头,吧嗒吧嗒嘴:“成吧,大哥你先搁家住下,回头……”
出乎意料的,张旺财一摆手,梗着脖子:“我不住旺财这,我来就是要钱的。
要我的钱。
对了,我记得当初俺娘说过,也替红旗存钱,说是等他娶媳妇用。
红旗人家有本事,他自己个儿娶了媳妇,谁也没指望。
头前儿红旗跟我说了,他这娶媳妇的钱,也都给我了。
你们要是不信,我去把他叫过来,当面跟你们说清楚。”
“张栓柱你个狼心狗肺的瘪犊子!
你是要逼死你娘昂!”
“咳咳咳,老头子,这白眼狼是不想让咱俩活了昂!
我哪辈子造的孽哦,生下这么一个白眼狼哦,大白眼狼生小白眼狼,你们爷俩是特么一路货哦!
丧天良了……咳咳咳!”
张栓柱一说要把张红旗叫过来,老张头瞬间就明白了,一向听话孝顺的大儿子,是真来要钱的!
作为配合了几十年的老搭档,李老太紧跟其后,顺势从炕上出溜下去,背靠着炕边嗷嗷叫唤。
这特么的,一边叫唤还一边咳,指不定等会就得咳出条人命来昂!
面对李老太的哭天抢地,要是搁以前,张栓柱得跪下求她,可不敢哭坏了身子昂。
毕竟是大孝子嘛,讲究的就是这个。
可眼下,张栓柱就这么瞅着,就等李老太哭累了哭不动了,再要他那份钱。
别说李老太和老张头这俩老棺材瓤子了,就是张旺财都觉得心底哇凉哇凉的!
咋说呢,刚才老张头第一回开口,是两边劝呢。
告诉张旺财,你大哥腿脚是瞅着不太利索,可还能下地还能挣工分。
你让他住咱这,今后也不吃亏。
而告诉张栓柱的呢,则是说,你弟弟收留了你,你得晓得谁跟你亲,谁是你能指望上的人。
今后就老老实实安稳的搁这待着,好好下地挣工分,其他就别多想了。
说白了,老张头是安排张栓柱给老儿子张旺财当长工呢。
原本的世界中,张红旗就是这么被按着头,傻不愣登的给张旺财一家子当长工!
眼下张红旗指定是按不住了,老张头就寻思,把张栓柱给按下来。
另外还有最重要的一条,张栓柱手里可不是一分钱都没有嗷,当初建设兵团赔给他的钱,还剩下一百多块呢!
这钱,自然也得交出来。
你一个连自己儿子都弄不明白的人,那钱搁你手里,能有好?
还是交给你爹你娘给你存着吧!
张旺财正是听懂了这些话,才松了口,愿意答应让他大哥张栓柱先搁他家住下来。
可没成想……
“栓柱昂,你是真想逼死你娘昂!”
“你个杀千刀的,你个瘪犊子,你丧天良嗷嗷嗷!”
也就是,李老太伤了肺,影响了发挥,要不然真能嚎上大半天。
可不管李老太怎么嚎,怎么骂,甚至老张头也忍不住蹦跶起来,但张栓柱就是不为所动。
一屋子人,都感觉到了,一向孝顺的张栓柱变了。
这时,一直抱着曹念祖,搂着张建设搁炕上看戏的周彩莲突然说话了。
“那啥,俺大哥不会是冲撞了啥吧?
要不,找董先生给瞅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