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江的晨雾还未散尽,关于赵东来被宪兵队羁押的消息,已如瘟疫般在租界洋行、码头茶馆、汉奸公馆间迅速蔓延。
街头巷尾,小贩们压低嗓音议论着昨夜和风雅居的枪响,老茶客们用紫砂壶盖叩击茶碗,发出意味深长的\"哒哒\"声——所有人都在暗自揣测,这位消失数月的青木少佐,究竟要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更令人震惊的消息接踵而至。
当王副市长的黑色轿车驶入宪兵司令部时,众人还以为这位手握市政大权的\"新贵\"能轻松斡旋。
谁知日头未落,司令部的铁门再次打开,戴着手铐的王副市长被推搡着塞进囚车,金丝眼镜在地上摔得粉碎。
随行的秘书,甚至司机都被一并带走,整条街的看客们连大气都不敢出,只听见此起彼伏的倒抽冷气声。
这可不是寻常的官场倾轧。
王家在杭城经营百年,绸缎庄、米行、钱庄遍布江南,连南京的政要都要给三分薄面。
而王副市长本人更是在浦江沦陷时,亲手为日军绘制城防图,带着伪军搜捕抗日志士,被日本人称作\"大东亚共荣的楷模\"。
如今这棵根深叶茂的大树轰然倒下,惊起的不仅是满树寒鸦,更让浦江各方势力嗅到了山雨欲来的危险气息。
商会大楼里,张会长捏着翡翠扳指的手微微发抖,不过等了一天,林昊并没有对他下手。
暮色如墨,将浦江浸染成深浅不一的灰黑色。
宪兵司令部的探照灯在夜空中交错扫过,铁栅栏后的牢房里,此起彼伏的哀嚎声与金属锁链的碰撞声,交织成令人胆寒的乐章。
高桥次郎办公室的电话铃声几乎没停过,听筒被重重摔在桌面的闷响,穿透紧闭的雕花木门,惊飞了檐下栖息的夜枭。
\"鹰佐阁下不必操心。\"高桥次郎捏着听筒的指节泛白,镜片后的眼神冷若冰霜,\"此事涉及帝国海军的蛀虫,我们宪兵队自会彻查到底。\"
挂断电话的瞬间,他抓起威士忌酒瓶狠狠灌了一口,琥珀色的酒液顺着下颌滴落,在军装领口晕开深色痕迹。
派遣军司令部的电话来得更晚些。
当\"海军马鹿\"几个字从高桥次郎齿间迸出时,听筒那头明显沉默了片刻。
夜风卷着外滩的汽笛声从窗口灌入,吹得办公桌上摊开的供词哗哗作响。
最终,对方简短的授权让高桥次郎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在日军内部,陆军与海军的明争暗斗,此刻成了他最坚固的挡箭牌。
林昊踏出司令部大门时,暮色已浓。
远处和风雅居的灯笼连成一片火海,人声鼎沸如煮沸的汤锅。西装革履的商绅、油头粉面的政客,甚至身着和服的日本商人,捧着各式礼盒挤在门前,像极了等待施舍的饿犬。
汽车引擎声、争吵声、谄媚的寒暄声,将整条街搅得乌烟瘴气。
日租界的宅邸同样被围得水泄不通。
透过车窗,林昊看到自家铁门前挤着黑压压的人群,手电筒的光束在夜色中乱晃,宛如深海里游弋的灯笼鱼。
他摸出怀表瞥了眼时间,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出节奏——就像猎手看着落入陷阱的猎物,不急着收网,而是静待他们在恐慌中不断加码。
拨通钱旺电话时,林昊的声音裹着夜雾般的凉意:\"准备一间客房,我今晚在你家住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