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大帐前,将闾已经跨上了他的战马。
他身后的“安北王”大旗,在晨风中舒展开来,黑色的旗面上,那只用金线绣成的猛虎,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择人而噬。
八千秦军,列阵完毕。
刀枪如林,旌旗蔽日。
一股冲天的杀气,汇聚成型,直冲云霄。
将闾拔出佩剑,剑指前方。
“全军,出击!”
“吼!”
八千将士,同时发出一声震天的怒吼。
大地,在他们的脚步下,开始颤抖。
秦军的阵列,开始缓缓地向前移动。
而在大军的最前方,是一支显得格格不入的小小队伍。
一百多号人,穿着五花八门的铠甲,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簇拥着一面写着“李”字的旗帜。
队伍的最前方,是他们的主将,李二郎。
李二郎穿着一身崭新的皮甲,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手里提着一杆长枪。
他看起来,威风凛凛。
但如果离近了看,就会发现,他握着枪杆的手,在不停地颤抖。他的脸色,比死人还要难看,嘴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不是不想跑。
可是,在他的身后,是两列手持强弓硬弩的秦军督战队。
那些黑洞洞的弩机,已经上好了弦,冰冷的箭头,就对准着他们这一百多号人的后心。
只要他们敢后退一步,迎接他们的,就是漫天的箭雨。
前进,是死。
后退,也是死。
李二郎的心中,充满了绝望。
他现在,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作茧自缚,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如同黑色潮水般涌来的秦军大阵,又看了看远处地平线上,已经严阵以待的东胡骑兵。
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爹啊……孩儿不孝啊……”
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然后,像是疯了一样,猛地一夹马腹,举起手中的长枪,第一个,朝着东胡人的大阵,冲了过去!
“杀啊——!”
他身后的那一百多名李家家兵,看到主将已经冲了出去,也知道自己没有了退路。
求生的本能,战胜了恐惧。
他们也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呐喊,跟在李二郎的身后,发起了自杀式的冲锋。
……
东胡大阵。
东胡王奢比,同样骑在马上,被他最精锐的王帐护卫,簇拥在阵前。
他看着远处那支只有百余人,却敢于向他两万大军发起冲锋的秦军小队,脸上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呵呵,这就是秦人的先锋?看来,那个将闾,是真的疯了。”
他身边的贵族们,也跟着哄笑起来。
“大王,杀鸡焉用牛刀?就这百十号人,让儿郎们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们!”
“大王,让末将出战吧!只要五百骑,一个来回,就能把他们剁成肉酱!”
奢比摆了摆手,制止了他们的请战。
“不急。”他慢悠悠地说道,“让第一阵的勇士们,陪他们玩玩。”
“本王倒要看看,秦人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传令下去,不准放箭,让他们冲过来。本王要让所有的勇士都看清楚,这就是挑衅我东胡天王的下场!”
“遵命!”
东胡军的阵前,一排手持巨盾和长矛的步兵,缓缓向前,组成了一道钢铁防线。
他们身后的弓箭手,也都放下了手中的弓。
他们在等,等着那支可笑的秦军小队,自己撞上来。
李二郎的眼中,只有前方那片黑压压的,如同森林一般的东胡大阵。
他什么都看不清,也什么都听不见。
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冲!
冲过去!
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一百步!
五十步!
三十步!
近了!更近了!
他甚至能看清,那些东胡士兵脸上,那狰狞而又残酷的笑容!
“杀!”
李二郎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中的长枪,奋力刺出!
“噗嗤!”
长枪轻易地刺穿了一名东胡盾牌手的胸膛。
但,也仅此而已。
下一秒,无数的长矛,从盾牌的缝隙中,如同毒蛇一般,猛地刺出!
李二郎只觉得身上一痛,低头看去,自己的胸口,已经被七八杆长矛,捅了个对穿。
“呃……”
他张了张嘴,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
他眼中的神采,迅速地黯淡下去。
他最后看到的景象,是无数的东胡骑兵,如同潮水一般,从他身边涌过,淹没了他身后那一百多名同样在做困兽之斗的家兵。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
只有一个照面。
这支由李家家兵组成的“先锋”,就彻底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连一片浪花,都没有激起。
战场,在瞬间的喧嚣之后,又恢复了诡异的寂静。
只有李二郎那面写着“李”字的旗帜,还孤零零地倒在地上,很快,就被无数的马蹄,踩进了泥里。
“哈哈哈哈!”
东胡王奢比,爆发出肆无忌惮的大笑。
“看到了吗?这就是秦人!不堪一击!”
他身后的东胡贵族和将士们,也都跟着大笑起来,士气空前高涨。
而在秦军的阵中。
将闾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他的心里,没有丝毫的波澜。
一百多条人命,在他看来,不过是为这场大战,献上的一道小小的开胃菜。
“传令!”将闾的声音,冰冷而又清晰。
“全军,变阵!”
“以步卒为前导,弓弩手居中,两翼骑兵,准备突击!”
“目标,东胡中军大阵!”
“今日,本王要亲手,取了奢比的狗头!”
“吼!”
秦军的阵中,再次爆发出惊天的战吼。
黑色的钢铁洪流,开始加速。
一场真正的大战,终于,拉开了序幕。
战鼓,如同雷鸣,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脏上。
秦军的步兵方阵,如同移动的城墙,迈着沉重而又坚定的步伐,缓缓向前推进。
他们的前方,是数千名手持重盾的士卒,盾牌相连,组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钢铁之墙。
盾墙之后,是密密麻麻的长戟手,一杆杆三丈长的长戟,从盾牌的缝隙中伸出,如同刺猬的尖刺,闪烁着森然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