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大兴殿。
阳光灿然,微风和煦。
高楷登上汉白玉阶,俯瞰整座襄阳城。亭台楼阁、寺庙道观,皆历历在目。
“萧宪在此地,是否也曾惊叹这如画江山?”
封长卿拱手道:“萧宪不过一时之兴,昙花一现。大王却是这东升旭日,普照天下。”
高楷瞥他一眼,笑道:“你倒是会说话。”
王景略微微拧眉:“萧宪身逢乱世,起兵攻取山南东、黔中两道,建立楚国基业,也曾志得意满,荒怠军政。”
“不可不引以为戒!”
高楷颔首:“萧宪去江陵了?”
“正是!”
“他将襄阳与江陵并列,同为楚国都城,宣称巡狩江陵。”
“他倒是果断,我们还未攻城,他就跑了。”高楷玩味一笑。
“城中情况如何?”
唐检回言:“萧宪只带着妻儿、伶人与水师逃走,城中百姓,大小官吏,都滞留于此。”
“另外,侍郎田怀光忧愤不已,自缢于家中。”
高楷叹道:“倒是一员忠臣,将他好生安葬。”
“是!”
“地图、户籍、律文,这些可曾留下?”
唐检颔首:“萧宪去得匆忙,这些都未动。”
“不过,国库空空如也,金银财帛皆不见。”
徐晏清笑道:“胡皇后爱财如命,舍下金银财帛,恐怕痛不欲生。”
高楷忍俊不禁:“长卿、景略,你二人将地图户籍一一清点,好生保管。”
“是!”
数日后,襄州诸县皆降,隋、唐二州刺史,亦上表归附。
至此,高楷已得山南东道七州,将近半数。
本打算一鼓作气,拿下荆州,却被一则突如其来的军情打断。
“忠州蛮人冉安邦反叛,攻取万、夔、开三州,威逼通州?”
众人皆是惊愕,这蛮人竟如此善战,区区数日,便占据楚国三州,攻取秦国开州,兵临通川城下。
叫人难以置信。
“冉安邦?”高楷皱眉,“此人是何来历?”
“奉宸司探知,此人是乌蛮一支,与罗甸王郝金称有些关联。”
“不知为何,举兵杀死忠州刺史,聚拢蛮人攻城掠地,席卷诸州。”
“通川城形势如何?”
“冉安邦率军围困,华刺史作战不利,只能坚守不出。”
“请大王增援。”
高楷当机立断:“王景略、郭恪,你二人率军三万,镇守襄阳。”
“其余人,随我前往通州。”
封长卿不解:“冉安邦不过一介蛮人,派一将前去镇压即可,何须大王亲至?”
夏侯敬德赞同:“末将愿领兵,将他剿灭,大王在此听候捷报即可。”
高楷否决:“冉安邦虽是蛮人,却要警惕,他是否受郝金称指使。”
“何况,他占据的忠州、万州、夔州,皆在长江上游,有他掣肘,我军战船难以进发。”
按他设想,拿下襄阳之后,便让水师乘船溯流而下,直取江陵。
水陆并进,不出一月,便能覆灭楚国。
如今,冉安邦聚众反叛,却将他计划打乱。
他这个主帅,必须走一趟,速战速决,以免萧宪卷土重来。
“唐检,让奉宸司校尉盯紧黔州,若有异动,立即来报。”
“遵令!”
……
江南东道,金陵。
吴王府内,淡淡药香弥漫。
袁弘道咳嗽数声,面色潮红,忍不住感慨:“岁月催人老!”
从前,他一连数日昼夜不休地处理政务,只是稍觉困倦,睡一觉也就好了。
到如今,一场小小的风寒,便让他缠绵病榻,力不从心。
袁文通捧着药碗,忙道:“父王正当壮年,谈何老迈。”
“依孩儿看来,父王风采依旧,不减当年风范。”
袁弘道看他一眼,面无表情道:“果然进益了。”
“从前你心直口快,可说出这些奉承话。”
袁文通双手一抖:“孩儿所说,皆是肺腑之言……”
袁弘道摆了摆手:“我病了这些日子,朝中形势如何?”
“一切如常。”
“黔中道呢,马希震可曾击败郝金称?”
袁文通摇了摇头,低声道:“黔中道地处高原,遍布瘴气……”
“你不必为他开脱。”袁弘道微微哂笑,“叫他班师回朝,省得在外丢人现眼。”
“是……”
“岭南道如何?”
袁文通笑道:“刘将军有勇无谋,已然平定叛乱。”
“那便好!”袁弘道神色淡淡,“让他回返金陵。”
袁文通不解:“父王为何将他们都召回朝中?”
前有钱惟治、后有马希震、刘昇,无论胜败,皆得班师回朝。
实在叫人诧异?
“我死之后,你们兄弟几个,能震得住这些骄兵悍将?”
袁弘道叹了口气:“我让他们战时领兵,闲时回朝,便是为了避免他们在道州做大,生出野心来。”
袁文通神色一凛:“诸位将军忠心耿耿,怎会……”
“忠心耿耿?”袁弘道嗤笑一声,“人心隔肚皮,他们忠于我,还是陈昭,谁能知晓?”
说到底,他仍是大周朝吴王,纵然权倾朝野,威凌天子,也改变不了事实——不少人效忠的并非是他,而是大周。
袁文通低声道:“既如此,父王何不早做决断?”
“还不是时候。”袁弘道微微摇头,转而问起一事,“楚国如何了?”
袁文通面露不屑:“萧宪丢了襄阳城,又逃回江陵,苟延残喘。”
袁弘道感慨:“这才几日,高楷便夺取襄阳,楚国覆灭之日不远了。”
袁文通讽刺道:“萧宪占据山南东道这大好山河,不思励精图治,反而倒行逆施,竟宠信伶人。”
“让伶人做将军,与高楷作战,怎能不败?”
庾行简附和:“有功之人不赏,屡战屡败者不罚,萧宪委实昏聩。”
袁弘道并不意外:“高楷攻打荆州了?”
袁文通摇头:“据闻,忠州蛮人冉安邦叛乱,席卷楚国三州,与秦国开、通二州。”
“高楷正领兵平叛。”
“蛮人?”袁弘道眸光微眯,“是否郝金称指使?”
“应当不是。”
“郝金称缩在黔州,似是坐山观虎斗。”
庾行简忙道:“大王,这正是大好时机。”
“不如起兵攻打江陵,夺取荆州。”
袁文通赞同:“高楷忙于平叛,无暇攻取江陵,这正是天赐良机。”
袁弘道微微颔首:“便让二郎领兵。”
“他赋闲在家这么久,也该松松筋骨了。”
二公子袁文毅?庾行简面色微变,大王诸子之中,他战功最盛,风头甚至盖过世子袁文焕。
这可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