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曹胜虎在两名心腹的簇拥下,一言不发地踏上了通往二楼客房的楼梯。
楼下大堂里。
瘦脸汉子黄磊目送曹胜虎一行消失在楼梯拐角后,脸上那份跟着的恭敬瞬间松弛下来。
他大大咧咧地咧开嘴,露出一口微黄的牙,伸出舌头舔了舔有些干裂的下唇。
“老板,有上好的酱牛肉没?”
“挑大块厚实的,价钱贵点没事。”
他拍了拍腰间的鼓囊囊的钱袋,铜钱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老子们不差这点子钱!”
掌柜的笑容似乎更深了,眼角皱纹挤成了几道沟壑,忙不迭点头哈腰。
“有,有,大爷们放心,都是刚卤好的腱子肉,保准入味厚实。”
“我这就吩咐后厨给你切好送上去,趁热吃才香!”
“好嘞!”
黄磊满意地咂咂嘴,抬手拍了拍掌柜单薄的肩膀,力气之大让掌柜微微晃了一下。
“手脚麻利点!”
“你瞧好吧!”
掌柜笑呵呵的看着黄磊转身离开后,脸上的笑容潮水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精明和冷然。
他迅速转身,对着旁边年轻伙计,声音压得极低,嘴唇几乎没怎么动。
“别杵着了,机灵点,赶紧去后头马槽那口枯井边,告诉守在那边的弟兄,往城里递消息。”
“告诉侯爷,鱼饵,上钩了,快去!”
那年轻伙计闻言,立马转身就跑出去了。
不多时。
黄磊亲自端着几个菜进了曹胜虎的房间。
“大哥,饭菜送来了,酱牛肉也给切好了,喷香,你赶紧用点。”
曹胜虎正负手站在窗前,凝视着窗外最后一丝惨淡的天光,没入远山的轮廓。
他脸上并没有什么旅途的疲惫,但眉眼间笼罩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凝重与机警。
“黄子,虽然最迟明日就能进上京城了,但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松懈半分。”
“今晚的守夜,依旧按之前的老规矩,前半夜后半夜两班,岗哨加倍。”
“客栈前后,尤其是马棚草料房和这层楼的楼梯口,一个死角也不准留!”
他的视线掠过屋内其他几个心腹,逐一看过去。
“还有这饭菜酒水,一律用银针仔细验过。”
“每一盘,每一碟,甚至是装饭的桶底和汤盆,任何入口的东西,都不准出半点差池,记住了吗?”
其实,黄磊心里颇不以为然,觉得大哥未免谨慎得有些过头了。
但他脸上不敢流露出分毫怠慢,连忙收起笑容,挺直腰板,唯唯诺诺地应了下来。
“是,大哥,小弟这就去安排,银针也备着呢。”
“不过大哥,我们这一路过来,行踪绝对是藏得严严实实,插翅飞不出去的消息。”
“咱们兄弟都小心得很,真不至于有人能摸到这儿来,大哥你该歇息时还是得歇息啊。”
曹胜虎非但没有被黄磊的安抚宽慰半分,反而脸色更加沉肃。
“你懂什么?柳氏这些年,非到事关重大之时,何曾用过这等十万火急的密令召我进京?”
“这一趟,非同小可!”
“只可惜,那密令之上语焉不详,未曾言明究竟是何等大事,究竟要面对什么……”
正因为这份浓雾般的未知,他才不惜将身边最精锐的十三太保近乎全数带在了身侧。
黄磊听着曹胜虎的分析,见他如此如临大敌,却还是忍不住裂开嘴一笑。
他拍了拍自己壮实的胸膛,又指了指旁边几个同样彪悍的兄弟,嗓门洪亮。
“嗐,大哥,你是不是多虑了?”
“你想想,你可是江湖上威名赫赫的十大宗师拳魁,武功盖世。”
“再加上我们哥儿几个给你鞍前马后,什么龙潭虎穴不能蹚?再大的事儿,咱这拳头和刀子还解决不了?”
“就是就是!”
旁边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立马高声附和,声若洪钟。
“大哥,你可是咱十万漕帮弟兄的总瓢把子,登高一呼,应者云集!”
“别说那些个小蟊贼、绿林客,就算是当朝的王侯将相,也得掂量掂量惹了咱们的后果,吓都吓死他们!”
另一个脸上有疤的精瘦汉子更是凑前一步,眼神灼灼,话语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嚣张和对柳氏的轻视:
“大哥,时至今日,凭你的威望和实力。”
“就算是他柳氏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见了你,那也得客客气气地奉上好茶,称一声曹爷。”
“没有大哥你这些年披荆斩棘、拼死拼活地为他柳氏运粮送盐、保驾护航,支撑起运河命脉,他柳氏哪有现如今的煊赫门第?”
“没错!”
黄磊像是被这番话激起了心中的积怨,立刻大声接腔,脸上涌起一股红晕。
“没有大哥你在运河上坐镇指挥,调度十万弟兄,那些个京城里的米仓盐库,早就空空如也了!”
“他柳氏拿什么去……”
“嘭!!!”
一声极其沉闷却又蕴含着雷霆之怒的巨响,猛地炸裂在小小的房间之内!
所有人的话语,如被锋利的刀瞬间切断,戛然而止。
房间内陷入一片死寂般的安静,针落可闻。
只见曹胜虎那蒲扇般的大手,此刻正狠狠砸在面前的榆木方桌上,手背上青筋暴起如虬龙。
厚实的桌面竟被硬生生砸出一个浅坑,几道刺目的裂痕,如蛛网般从拳印边缘蔓延开去。
“唰!”
曹胜虎缓缓抬起那只砸下拳头的手,缓缓抬起头,脸色阴沉得可怕。
“没有柳氏当年的知遇提携,倾力扶助,你们认为会有今日叱咤风云的曹胜虎吗?!”
“我曹胜虎,非那等忘恩负义、得志便猖狂的宵小之辈!”
“类似此等大逆不道的浑话,我只容忍听到这一次。”
他目光如电,扫过噤若寒蝉、面色惨白的众人,最后死死钉在黄磊脸上:
“若再有人胆敢妄议柳氏半个不字……”
他猛地收住话头,但那冰冷的目光中蕴含的狠厉之意,已胜过千言万语的恐吓。
剩下的话,不言而喻。
其实,曹胜虎心知肚明。
这些年,漕帮财源滚滚,势力急剧膨胀,手下弟兄们眼见金山银山流水般往柳氏输送,早已心生不满。
他们经常暗地里嘀咕着抱怨为何要将偌大利益拱手于人,为何不能自立门户、称霸一方?
这些心思,曹胜虎并非不知,只是平时被他强大的威望和手腕死死压着,未曾掀起波澜。
只要他曹胜虎还在漕帮一日,就决不允许任何人动摇他与柳氏之间这由恩义织就的根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