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淳熙率领两万青军开出景德镇、直扑浮梁城的消息,像旷野上的风一样,迅速刮遍了鄱阳湖东的这片天地。
如此规模的动静,自然逃不过西军撒出去的哨探,与军情局那些无声的耳目。
情报在当天中午就送到了百里之外的油墩街——一个靠在鄱阳湖边的小镇。
左靖西正率领西军第二十一师在此暂驻,原是想等骆秉彰的援兵出动,再从侧后给他致命一击。
他此刻虽还不知道萧云骧的确切下落,但只凭手头这几张纸,对局面已看得清清楚楚。
骆秉彰,没上钩。
他走出帅帐,眯眼望了望温暖的晴空冬日,转身对帐中的刘蓉说道,声音不高,却斩钉截铁:
“不必再等了。”
“命令刘昌林,鄱阳城的戏,唱到头了。让他立刻动用攻城船,轰开城墙,今日破城。”
“破城后,二十师全员不作停留,直扑景德镇,与我会师!”
刘蓉马上拟定命令,数名传令兵策马奔出大帐,如箭离弦般,冲向数十里外的鄱阳城方向。
左靖西自己也旋即起身:“全军开拔,目标——景德镇。”
二十一师闻令而动,迅速拔营,卷起烟尘,朝着东南方向行进。
行军途中,萧云骧的军报传来:黄淳熙部攻浮梁失利,军心已丧,正连夜沿昌江向景德镇撤退。
萧云骧亲率五十六旅如影随形,在后追击。
然而,黄淳熙治军确有其能,撤退之师竟仍保持着建制,退而不乱。
萧云骧兵力单薄,无法硬冲,只得目送着万余青军依次渡过昌江,最终全部缩回了景德镇之内。
军报同时着左靖西,全权指挥围攻景德镇之战。
左靖西挥师急进,终于在三日后的正午,即1月12日,兵临景德镇外围。
昌江如一条碧绿的缎带,从景德镇穿城而过,将镇子分为东西两域。
东岸官窑、会馆、市集与衙门官署鳞次栉比,是镇子的繁华中心;
西岸则以三闾庙码头为枢纽,仓库货栈连绵不绝,乃是景德镇的物流转运中枢。
平日里,两岸往来全凭渡船连接。
昌江以西,数座高不过三四十米的平缓土坡,散布在田野之间。
而此刻,这些往日宁静的山岗上一片喧嚣。
青军士兵正在其上拼命挥动铁锹锄头,紧急构筑防御工事,试图将这些小山头,变成阻击西军的堡垒。
左靖西将二十一师主力,于昌江西岸约两里处的蟠龙岗前展开,下令依托地形,迅速构筑阵地。
中军大帐刚刚立起,他便带着参谋刘蓉、第七军军师冯崇文、二十一师师长唐训方、军师万义良等一批高级军官,登上帐前一处矮坡。
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着蟠龙岗上青军的阵地。
就在这时,却见三名青军,竟从刚刚竖起的木栅后走了出来,径直下了山坡,朝着西军阵地而来。
为首一人,手中还高高举着一面小小的令旗。
他们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扯着嗓子高声呼喊:
“骆部堂寻老友左季高叙旧——请勿开枪!”
这句话被反复高喊着,似乎刻意要让西军阵前的官兵们都听见。
西军前沿的哨兵持枪上前,将三人拦下,仔细搜身,除去所有的兵器后,才将他们押送到了左靖西等人所在的小坡前。
众人这才看清来者面貌。那打头执旗的,是个方脸阔额、身材极为魁梧的哨官,约莫三十四五岁年纪。
方才那一路叫嚷,声若洪钟的,正是此人。
他身后跟着两人:
一位是三十出头年纪的文士,面容俊朗,穿着一袭略显陈旧却干净整洁的青衫,虽身处刀兵之地,眉宇间仍有一股从容气度;
另一位则明显是衙门里常见的书吏模样,低眉顺眼,身材瘦小,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公文袋。
那哨官被带到坡前,兀自昂着头,一双眼睛肆无忌惮地扫视着西军众将。
目光最后落在被簇拥在中间的左靖西身上,竟又开口喝道:“骆部堂寻老友左季高叙旧!你们哪个是左季高?出来答话!”
左靖西面沉如水,还未开口。
他身旁的刘蓉,那张白净的脸庞瞬间气得通红,手指微微颤抖。
而性烈如火的唐训方再也按捺不住,抢先伸手指着那莽汉,厉声怒骂:“你他娘的给老子闭嘴!这里轮得到你大呼小叫!”
而冯崇文、万义良等一众从西军起家时,就跟随萧云骧的老兄弟,则个个紧绷着脸,嘴唇抿成一条线,目光在左靖西和那使者之间,微妙地移动着。
沉默之下,是翻涌的疑窦。
左靖西早年,曾是青庭湘省巡抚张亮机的幕僚,这在西军高级将领中,不算秘密。
当年大平军冲出桂省,到达长沙城下时,正值张亮机从滇省调任湘省,与他办理交接的,就是这位骆秉彰骆部堂。
更深一层的内情,少数人亦知晓:骆秉彰对左靖西的才华极为赏识,二人确有旧谊。
此刻,骆秉彰偏偏在两军对垒的紧要关头,派使者来“叙旧”,其用心之深,不言自明。
被这不知死活的莽汉哨官一路高声嚷嚷过来,“叙旧”二字,简直就像是在所有西军将领耳边,敲响的警钟。
那青军哨官听到唐训方的喝骂,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更加嚣张,环顾四周喝道:
“左季高到底在不在?在的话就应一声!别耽误老爷办差复命!”
唐训方额角青筋暴起,对着左右卫兵怒吼:“拿下!把这混账东西的嘴,给我堵上!”
四个如狼似虎的卫兵立刻扑了上去。不料那哨官果真悍勇异常,虽已被缴了械,徒手格斗竟也极为厉害。
拳脚生风,三两个回合间,反而将冲在前面的两名卫兵,打翻在地。
唐训方见状,勃然大怒,“唰”地一声拔出腰间佩刀,就要亲自上前,活劈了这个狂徒。
“义渠,不要冲动误事!”身边的刘蓉,急忙一把死死拉住他的胳膊。
一旁的卫兵队长脸色铁青,一挥手,七八名精锐卫兵立刻一拥而上。
抓手臂的抓手臂,抱腿的抱腿,利用人数优势,终于将这头猛虎般的壮汉,死死地按压在地上。
又找来粗麻绳,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那汉子即使被捆倒在地,仍奋力挣扎,梗着脖子骂道:“以多欺少,算他娘的什么英雄好汉!有种放开爷爷,我们来个单对单!”
卫兵们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堵嘴之物,索性扯过一截多余的绳子,狠狠勒进他嘴里,这场小小的骚乱,终于平静下来。
在整个冲突过程中,随行的两名青军文士始终冷眼旁观,一言不发,仿佛眼前这场针对他们同伴的暴力,与他们毫无干系。
甚至,那青衫文士的嘴角,似乎还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计谋得逞般的淡然神色。
一场风波暂息。
那嚣张的哨官被狼狈不堪地拖了下去,押往后方军营,严加看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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