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中旬，正式训练第二周，阿尔卑斯山脉的东段。
刺骨的寒风如同无形的野兽，在阿尔卑斯山脉的格林姆山峰之间咆哮，卷起的雪砂打在脸上，像是一把把细碎的冰刀。
训练场上，一百六十名魔导士刚刚结束了长达十小时的高强度飞行训练。
此刻一个个都像是被从水里捞出来的耗子，身上的魔导装甲散热口喷出滚滚白汽，与冰冷的空气交织在一起。
艾伦的副官，希尔，身姿笔挺地站在一块高岩上，银灰色的高马尾在风中利落地甩动。
她的声音清冷而干脆，穿透了呜咽的风声，精准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今日训练课程结束。”
“各训练小队，三人一组，快速回到分配好的宿舍休息。”
“现在，解散！”
命令一下，原本还强撑着军姿的魔导士们瞬间垮了下来，如释重负的喘息声此起彼伏。
他们互相搀扶着，三三两两地朝着远处那几排简陋的砖瓦房挪动。
“我的老天……我感觉我的屁股已经和滑行板焊在一起了。”
“要不是我打不过他，我肯定要狠狠的踹他屁股。”
一个魔导士一边揉着腰，一边大声抱怨，“那个小恶魔教官是真不把我们当人看啊，一整天，一整天都在天上挂着！”
他旁边的同伴有气无力地接话道，“哦，米尔，你可太天真了。”
“当人？你第一天认识他吗？”
“我今天试了那个新的演算宝珠，飞到一半差点没吐出来，现在脑子里还跟有几百只蜜蜂在开会一样。”
这番话立刻引起了共鸣，不少人都开始抱怨起国防战略研究局那些天才们的新玩意儿。
精神负荷剧增，魔力消耗也变得极不稳定，好几次都有人差点从天上掉下来，差点摔死。
“行了，都少说两句，”一个看起来经验更老道的士官哼了一声。
“抱怨有什么用？我倒是觉得，比被人家指着鼻子骂‘薪水蛀虫’强多了。”
“你们没看到东方军那些兄弟的脸，都绿成什么样了。”
提到这茬，队伍里的气氛微妙地变了变。
那份辛辣无比的评语，几乎成了悬在每个人头上的鞭子。
被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如此评价，是奇耻大辱，但也激起了他们骨子里的傲气。
没人想退出，他们都憋着一股劲，非要让那个叫艾伦·路德维尔的家伙看看，他们不是废物。
艾露莎·修兹贝尔拖着酸痛的身体，默默听着周围的议论。
作为为数不多通过了最初筛选的“合格者”，她本以为自己的日子会好过一点，没想到训练强度一视同仁，甚至更为严苛。
她用力地捶了捶自己发僵的肩膀，目光无意中扫过队伍里几个格外年轻的身影。
“唉……”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怎么了？”同队的莱恩·巴鲁哈特注意到了她的异样。
他摸了摸下巴上冒出的胡茬，眼神里倒是没有太多的疲惫，反而闪烁着几分思索的光芒，“觉得撑不住了？”
“那倒没有，”艾露莎摇摇头，苦笑道，“我只是……你看那些孩子，一个个才十七八岁，脸上的绒毛都没褪干净吧？”
“这种强度的训练，他们的身体真的能承受吗？”
莱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七八个年轻的魔导士虽然同样疲惫，但精神头却似乎比他们这些老兵还要足一些。
“别小看他们，艾露莎。”莱恩的语气严肃了几分。
“我观察过了，这些小家伙的魔力操控比我们干净得多，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野路子和坏习惯。
“像一张白纸，教官想在上面画什么，就是什么。这恐怕才是艾伦少校把他们留下的真正原因。”
艾露莎闻言一怔，再看那些年轻人时，眼神已然不同。
她回想起训练中，那些少年虽然叫苦不迭，但在掌握新式演算宝珠的诀窍时，却远比自己这些经验丰富的老兵要快得多。
原来……自己固有的战斗习惯，反而成了拖累。
而在那群年轻人中，气氛则完全是另一回事。
“嘿，当初我还不敢相信，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我没猜错。”
“我就知道是他！绝对是他！”
埃里克兴奋得满脸通红，他一把搂住身旁的哈罗德·冯·里斯特与卡尔·格林，声音压都压不住。
“那个把东方面军骂得抬不起头的‘恶鬼教官’，除了艾伦老师，还能有谁有这种魄力！
“天哪，我们又能在老师手下训练了，这运气简直不要太好！”
“注意你的言辞，埃里克上士！”卡尔·格林皱着眉，一把拍掉了埃里克的手，严肃地纠正道。
“现在是艾伦少校，是我们的总教官。还有，你当了一年多的兵，能不能稳重点？想被罚明天绕着山头飞五十圈吗？”
埃里克缩了缩脖子，吐了吐舌头，但眼里的兴奋劲儿一点没少。
哈罗德在一旁温和地笑着打圆场，“好了，卡尔，别这么紧张。不过埃里克，他也说得对，我们在这里必须遵守纪律。”
“我理解你见到老师非常激动这件事，但我们已经不是学生了，而是军人。”
他顿了顿，目光越过众人，望向远处风雪中简陋的营房，眼神中感慨万千，却又燃烧着炙热的火焰。
“说真的……虽然每一刻都感觉自己会死在训练场上，但这种能清晰感受到自己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变强的感觉……”
“实在太让人着迷了。
“就像又回到了菲尔德学校，在老师手下脱胎换骨的那段日子。”
“得，又一个狂热信徒……”卡尔耸了耸肩，不过十分认同道，“变强的确是不可争议的事实。”
这番话，精准地说出了所有人心底最深处的感受。
痛苦伴随着成长。
他们已经是真正的战士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头顶数百米高的断崖边，艾伦正静静地俯瞰着下方的一切。
风雪吹动他黑色的风衣，那张过分年轻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他俯瞰着下方的一切，将那些或抱怨、或敬畏、或兴奋的表情尽收眼底。
只是思绪却飘回了离开参谋本部的那天。
国防战略研究局的副参谋长杰瑟夫，那个严谨到刻板的男人。
曾郑重地将这批不稳定的“演算宝珠”交到他手中，反复警告其对精神力的高负荷，建议只进行小规模测试。
然而，杰西亚少将却只是在一旁轻描淡写地表示，‘快速反应部队，就是要用最新的装备，实战是最好的测试场。’
那句话是说给杰瑟夫听的，但那双玩味的眼睛，却一直盯着自己。
那不是商量，是命令。他无法违抗，只能将这批烫手山芋分发下去，让第一大队成了第一批试验品。
事实上果然不出艾伦所料，如此巨大精神负荷与体能消耗，并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部分队员在驱动魔导装甲时明显感到精神力消耗剧增，甚至出现头晕、恶心等不良反应。
艾伦利用自己的演算宝珠“时之瞳”和“机械降神”外挂，辅助分析演算宝珠的运行模式，并开始针对性地调整训练方案，试图找到降低负荷的方法。
差不多半个月了，效果似乎还算不错。
看着那些被自己折磨得死去活来，却依旧咬牙坚持，甚至眼中燃起战意的士兵们。
艾伦那总是平静如水的嘴角，极快地掠过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事情，似乎和他最初那个“训练严格”的辞职计划，跑偏得有点远了。
不过……
这样……好像也挺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