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缪尔的幸福其实挺简单的。
感受到幸福最重要的一点不是自己的物质条件到底如何,而是欲望是否好满足。
一开始被维尔西斯从战场捡回去,自己第一次坐在战舰里喝营养液,维尔西斯问他要不要跟着他当军雌,那时候塞缪尔就觉得很幸福;后来自己能跟在维尔西斯身边当副官,尤其是晋升仪式那天跟在中将身后的时候,塞缪尔也觉得特别幸福。
现在在任务的间隙,和队友一起吃吃饭插科打诨就很幸福。如果一定要提到范斯的话,其实并没有在塞缪尔的生活里占多大的位置,只是偶尔想起来,摸到那块自己偷偷留下的手帕时,就觉得当下的自己很幸福。
心满则足,知足则乐。塞缪尔不是从不追求,他为了能当维尔西斯的副官所付出的努力远超一般军雌的训练所需,也在刚开始独立的那一段时间四处碰壁,真的有目标的时候他能做很多事,时常看起来不争不抢,只是因为已经满足。
中将让他做想做的事就好,可是他......他自己也不知道该不该再往前一步,跨越了很多年的一个念想,一个模糊的影子,突然变得清晰而触手可及,让他感到不安。
塞缪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起身在场馆里扫视了两圈,看见了范斯。雄虫远远站在那里,正在和某位参展者攀谈,旁边围着很多虫,有的同他一样只是在边上悄悄看着,有一些是特意等在那里为了说上一句话。围绕在他身边的,是帝国各界的头面——军方高层、研究院的院士、贸易公会的会长,还有那些试图在言辞间探询风向的贵族们。
这种场合对范斯来说太过普通了,这里也不乏那些没有能拿得出手的成果,但专门资助了展览会就为了钻进这个私密宴会露个脸的贵族,想在范斯面前留个好印象的虫可以排队。
雄虫在这个场合下非常松弛,这里完全是他的主场,这个帝国又有几个能让他看脸色的虫?
太特么玄幻了,这样一只虫在几个小时前给他量尺寸,给他做了一套礼服,试香水的时候直接把香水喷在自己手腕上给他闻,塞缪尔手覆上自己胸前的方巾,有些恍惚。
其实他知道范斯所说的衣服的价格是假的,真的价格到底是多少他也没有问,问了还能咋的,别虫都特意给你说一个付得起的数了,就是知道真实的价格他肯定付不起。
他分不清是自己多想了还是真的有什么转机,在他一事无成的时候那只雄虫就站在舞台的中央,多年过去他在阴影中找到了自己的归宿,而对方耀眼依旧。
想做什么就去做,即使这样说......但如果只能这样看着,他也愿意啊。
即使没有现在那些虚无缥缈的希望,不带来以往不敢触碰的有关未来的妄想,只像现在这样偶尔能遥远地看见,他也觉得足够了。多了那些小小的希冀,反而让他有点畏首畏尾,向前一步是会被托起还是掉进深渊,他也不知道。
塞缪尔对着那个方向没有看多久,范斯却突然偏过头来,和他对上了视线。塞缪尔一愣,立刻慌慌张张的把眼神移开了。
“还好陛下批的预算多,你有时候也管一下楼双信,他巴不得把整个展区全都改了。”伦纳德对着范斯说,这种场合他们也不能说什么机密的事,干脆唠唠家常,说到一半突然发现范斯正盯着一个方向,“你在看什么?”
范斯收回视线,答非所问,“最近出现了一只我很喜欢的小狗。”
“嗯?”伦纳德觉得哪里有点怪,但又说不出来,“那你就养呗。”
“他胆子小,只敢用那种可怜又可爱的眼神看着我。所以我很好奇,我要做到什么程度,能够让他自己来到我家门口。”范斯若有所思,“不过,他好像不太相信我愿意带他回家。”
伦纳德本来想说你想养直接抱回去不就得了?但仔细观察了一下范斯的表情,基本确定他说的绝对不是什么“小狗”,那说的只能是......卧槽谁啊??
伦纳德瞳孔地震,不是哥们,何方神圣?
范斯显然没有打算把话说明白,还在琢磨着什么,也没有看伦纳德,眼神在场馆里找那个身影。
伦纳德真心不算八卦的虫,但是跟楼双信他们厮混久了多少被带出了一些本能,实在是太好奇了我靠,“你认真的?”
“为什么你们都这么问?”范斯说,“这还能有假的?”
“楼双信他们知道吗?”
“当然。”
什么情况,楼双信他们现在吃瓜都不带他了?伦纳德寻思他最近忙是忙点,总不能因为上次拒绝了一顿聚餐就被踢出群了吧?
范斯也没管他,突然眼神一凝,“失陪一下。”
伦纳德很迷茫地看着他离开,顺着范斯走过去的方向,他先是看见行政内务大臣赫斯廷,保守派的代表虫,也是范斯目前最主要的政敌,算是展览会里他们和卡尔文要钓出来的大鱼。
但范斯一般是不干主动挑衅这种事的,而赫斯廷面前是一只红头发的雌虫。伦纳德对这只雌虫没有什么印象,不过不妨碍他吃瓜,来真的啊?
塞缪尔是压根懒得搭理赫斯廷,他对这个宴会里所有贵族的底细都清楚得很,自然也知道这群用鼻孔看虫的雄虫贵族纡尊降贵来找他是为了什么。
不接话不答应,更是不会接对面递过来的酒,塞缪尔只是偶尔应两句客套话,对于各种明里暗里的威逼利诱都当做耳旁风。本来他就有心事,更是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了,烦。
“......在和虫谈话的时候走神实在是有些失礼,特使先生,即使有陛下的任命,我也始终认为待虫礼貌一点是本该做到的事。”赫斯廷对他的态度相当不满意,但依然只是笑了笑,“即使我们现在未必能达成合作,但至少也不必交恶。您这样可爱的雌虫,不用这么傲慢的态度对待雄虫的话,想必事业会更顺利。”
塞缪尔假笑了一下,“阁下,我认为强行和其他虫对话也很失礼。至于后一点,我也没有尝试过,您可以自己实践一下,看看用谄媚的态度面对身为雌虫的陛下,能不能让您的事业更顺利。”
赫斯廷先是一愣,对自己听到的话有些难以置信,随即就听到其他虫的声音:“塞缪尔。”
塞缪尔立马转头,他一听就知道是谁,范斯从边上的侍应端着的盘子里拿了一杯酒递给他,“你在和其他虫谈话吗?方便和我过来一下吗?”
“方便!”塞缪尔的脑袋瓜立马就精神了,直接就接过了杯子,都迈出去两步了才想起来回头对赫斯廷点头,然后转头看向范斯,又后知后觉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闷闷地跟过去了。
赫斯廷连发作和威胁的时间都没有就被这一套变脸搞懵了,再看过去,发现范斯用一种满是嘲弄的眼神看着他,对着他举了一下杯,然后带着塞缪尔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