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玉失去匕首,脸色一变。
好死不如赖活着,她转身就跑。
叶玉怕放不倒人,掏光了格子里所有的药,拿出来的曼陀罗全放在他一人的饭菜里。
高溪山咬了舌尖才让自己保持清醒,生死关头的急促心跳与沸腾热血驱散晕眩感,跑了一路出汗,恢复一点力气。
他拿着匕首迈开腿,大步追逐受伤的叶玉。
道观中。
昏迷不醒的冯英平躺着。
柴房内早已没了动静,不知里面的人是死是活。
妙石与妙竹下山报官,四个上了年纪的女冠守着冯英与柴门。
玄济把前因后果快速说来。
听见叶玉杀人,另外三人惊了一下,观主愁容满面,低声道:“罪孽,真是罪孽。”
玄济实在分不清他们谁对谁错,只能报官。
妙石与妙竹很幸运,在半路就遇到搜寻叶玉和大司马的兵卒。
卫云骁根据她们的描述,断定那就是冯英与叶玉,至于另一个俊朗男子,他猜测或许是冯英部下。
清莲观的方位是王闻之负责搜寻,他为何没进道观查看?
甚至声称没有线索,故意把他们往相反的方向引开?
莫不是故意放跑叶玉,把人藏起来?
卫云骁沉着脸,快马率领兵卒前往清莲观,他抵达这处时,只发现冯英一人。
卫云骁出示画像,观中的女冠皆道,此女子化名于也在此养伤一日。
玄济看着通缉画像,面露不安,原来她叫叶玉,是威武郡长治人,她根本没有爹娘兄弟姐妹,而是个孤儿。
这世上相似之人很多,但如此多的巧合凑在一处,她更加笃定心中的猜测。
玄济脸色一白,双眸浮上一层水雾,心中百感交集,谢天谢地,这是她多年行善积德的福报。
如此一想,更不能让官府的人找到她了。
卫云骁派人搜山,她以身子不适为由回到后院,从后院小门悄然离开。
山林中。
叶玉不知逃到何处,灌木茂密,脚下的落叶与杂草越来越多。
旧伤又撕裂了,她浑身酸痛,腹部与胸口袭来阵痛,令她体乏无力,额冒冷汗。
她飞扑着躲入灌木丛。
远处的高溪山力气已经慢慢恢复三成,杀她不是问题。
他的笑声回荡在林子里,嗓音透着滑腻腻的寒凉。
“叶玉,你在哪里?”
“别躲了,你跑不掉的。”
叶玉缩瑟地把身子埋在灌木中,痛得身子发冷,浑身发虚发汗,她咬着牙忍耐痛楚,不让自己的呼吸太过喘急。
那道如恶魔低语的声音越来越近。
“早死晚死,都是要死,快出来吧,别躲了。”
高溪山执短匕,狭长的眼眸在暗夜中眯着,瞳仁泛着锐利精光,在林子间来回扫。
他提着脚步一点一点地往前走。
薄唇抿着向一侧勾起,噙着一抹阴凉的笑意。
不远处的树冠泻下一缕皎白月光,斜照在一颗树干上,撒了一地清辉与一条细长的影子。
一片衣角被风吹动,若隐若现。
高溪山蹙眉,露出势在必得的谑笑,以森然的语气道:
“叶玉,你在哪儿?藏好了吗?我来找你咯。”
他一边说,一边放轻脚步,靠近那棵树干。
夜色如墨,一道低笑的呜咽响起。
高溪山猛然冲过去,站在树干后,却发现这不过是树干上挂着一片破布。
身后的灌木簌簌一动,叶玉抓住机会跳出来,一脚踹在他后背,高溪山猝不及防往前一跌,撞在树干上,顿时眼冒金星。
手中紧紧捏着的匕首也掉落一旁。
他伸手去捡,叶玉比他更快飞踢一脚,匕首滑到远处。
二人扭打成一团,叶玉的拳头转往他脑门砸。
高溪山飞快揪住她的手臂往后一摔,叶玉从他的肩膀滚落到后方,脚下便是那把短比。
她轻笑一声,捡起匕首。
高溪山面色一紧,转身逃开。
叶玉哎呀一声,学着他的语气幽然道:“躲好了吗?我来抓人咯。”
角色霎时倒换,原来追赶狩猎如此刺激。
稠密的树叶将月光撕成碎片,散落在腐叶堆积的林间。
叶玉穿过道道碎光柱,一张苍白的脸忽明忽暗。
你追我赶的沙沙脚步声惊飞倦鸟,它们扑棱翅膀,“嘎嘎嘎”地翱翔在林子上空,此起彼伏的鸣叫响彻云霄,几道黑影划破夜空飞远了。
玄济抬头望着鸟儿飞出的位置,加快脚步赶过去。
她从未赶过如此又急又远的路,脚底火辣辣地疼,走得一双布鞋破了洞,两根脚趾从破口挤出来,被野草锯齿边缘割出细碎伤口。
叶玉执匕首追赶高溪山,口中不停地恐吓。
“别躲了,我找到你咯。”
她确定,高溪山就躲在这附近。
她停下脚步环顾四周,月光照入的位置没有投影,两眼往那幽暗处探看。
她向一处月光照不到的方位走去。
地面的枯叶突然被掀开,丢到她的脸上,细碎沙子入目,令她短暂失去视觉。
高溪山从枯叶堆中飞扑过来,将她压倒在地,抢夺手中的匕首。
叶玉死死抓着匕首不放,以尖端对准高溪山。
高溪山撑着身子,抓住她的手腕,咬牙一拧,把尖端对准她,用力刺下。
叶玉拼尽全部的力气,不让匕首落下胸口,五官用力地挤成一团。
突然。
一人从身后用棍子敲击高溪山,他吃痛地翻身滚到一旁,从脑后摸到了一抹温热的血渍。
叶玉抓住机会,往前爬几下,慌乱地把匕首往前一扎,刺中高溪山的大腿。
高溪山痛哼一声,一脚踹在叶玉的胸口,她翻滚几圈,呕出了一团瘀血。
玄济抓着棍子在叶玉身边防卫,警戒又惧怕地挥舞几下。
“滚,滚开!”
她胡乱地挥舞几下棍子,愣是一点都打不到他。
高溪山喘几口气,她们有棍子有匕首,自己的体力尚未恢复……
远处有几点火光亮起,他只好爬起来,遁入幽暗的林子。
玄济看他跑了,扶起重伤的叶玉。
“你怎么样?还能走吗?”
叶玉抹走嘴角的鲜血,定睛一瞧才发现是玄济,冷声问:
“你来做什么?”
玄济怜爱地抚摸她的头发,低声啜泣。
“我知道你叫叶玉,是个孤儿,是威武郡长治人,长治距姑臧不远,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我就是你的母亲。”
叶玉不知她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若不是她优柔寡断,冯英与高溪山这两人,她不至于一个都没杀死!
叶玉本欲开口讥讽她几句。
玄济继续道:“你的襁褓是我亲手缝,长六尺、宽五尺,细棉材质,绣了蔓蔓荷叶,共计十三片叶子。”
除此之外,她再也没有别的证据了。
叶玉一愣,腹中的怒火顷刻消散,她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不知该说什么。
回过神时,玄济已经把她扶起来,往前推开。
“官府的人来了,他们在通缉你,你快走!”
叶玉捏着匕首,在原地踟蹰片刻,思绪混乱。
玄济催促道:“你快走啊,从这里往左手一直走,就能下山寻到一个小镇子,那儿有一处医馆可以治伤。”
远处的火光越来越近,叶玉咬牙往后走几步,发现手中不知何时被塞了一个钱袋。
“我会回来找你的。”
叶玉停下脚步,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话,转身逃跑。
哪怕玄济之前已经说了许多,叶玉不敢相信这世上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她的防备与戒心一直把人往坏处揣测。
但是玄济说出了那件被改成棉衣的襁褓特征,令她不得不信。
眼下,她们必须分开,她不能连累她。
叶玉在远处停下脚步,回眸凝望那人一眼,遁入幽暗处。
循着她指的方位,叶玉于凌晨时分下了山。
她呕出那口瘀血之后,嗓子一直倒吐新鲜血液。
眼前一阵又一阵地发黑,几欲昏厥过去,鼻腔俱是腥浓的血味。
她踩碎草叶上的露珠,往前走几步便跌坐在地,额头靠着树干缓解那股不适。
一道轻缓的叹息在耳畔回响,她察觉到有人靠近,后背起了冷汗。
一句呢喃低语传来。
“怎么总是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