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洛恢复意识的第一感觉,就是刺骨的疼痛,
紧接着,是耳边传来的,尖利刻薄的叫骂声。
“我看你这小贱蹄子还怎么跑!”
苍老而又沙哑的男子声音在耳边炸响。
“把她卖给人家当丫鬟怎么了?”
“人家能干的活,她凭什么不能干?”
“不就是被人家小少爷摸了几下吗?那是你的荣幸!你个赔钱货!”
旁边,一个女声立刻附和,语气里满是理所当然的得意。
“就是!你爹说的对!以后你要是能爬上小少爷的床,成了人家的小妾,可比你娘我风光多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虞洛没有动。
她甚至没有睁开眼睛。
一股不属于她的,充满了痛苦和绝望的记忆,猛地冲进了脑海。
这具身体的原主,叫姜七。
她是一家贫苦农户生下的第七个女儿。
在这对父母眼中,女儿就是货物。
前面的六个姐姐,要么被早早卖掉,要么就在出生不久后被悄悄溺死在了水盆里。
姜七是最小的,也是最不被待见的一个。
前不久,她被父母以二两银子的价格,卖给了县里的一户富商家当小丫鬟。
那家人,没有一个好相与的。
老爷和夫人总觉得她长了一张狐媚脸,小小年纪就会勾引他们家的宝贝儿子。
而那位小少爷,骨子里就喜欢虐待人。
他喜欢用滚烫的茶水泼她,用带着倒刺的鞭子抽她,看着原主疼得满地打滚,就会发出满足的笑声。
姜七身上的皮肉,就没一块是好的。
她好不容易寻了个机会,从那户人家的狗洞里爬了出来,拼了命地跑回了家。
她以为,这里是避风港,父母也会保护她。
结果,迎接她的,是更凶狠的毒打。
姜气被自己的亲生父亲,用麻绳结结实实地捆起来,差点断了气。
虞洛的意识,就是在那个时候,落在了这具奄奄一息的身体上,保住了最后一口气。
她缓缓地睁开了眼。
入目的,是两张刻薄而扭曲的脸。
他们的腰都懒得弯一下,就这么叉着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虞洛动了动手指,感受了一下这具新的身体。
小小的,估计也就五六岁的样子。
身上布满了青紫交错的伤痕,有的地方还在往外渗着血珠子,火辣辣地疼。
虞洛心里有点无语。
那些人到底是怎样的畜生。
竟然对一个这么小的女孩,下得去这样的毒手。
她抬起头,那双眼睛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的眼睛,淡淡地看向了那对男女。
姜家父母被她这双眼睛看得心里直发毛。
那眼神太冷静,根本不像一个五六岁的女娃该有的。
姜老汉搓了搓胳膊,被看得有些心虚,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看什么看!小贱蹄子,还敢瞪你老子!”
嘴上虽硬,他却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拉了拉旁边婆娘的袖子。
“老婆子,这丫头,好像有点邪门。”
姜氏也觉得脊背发凉,连连点头。
“我看就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得赶紧脱手!”
姜老汉眼珠子一转,压低了声音,脸上露出一抹算计。
“不能再卖去县里了,太近,万一又跑回来晦气。”
“干脆卖得远一点,卖去南边的春风楼里!”
姜氏一听,眼睛顿时亮了。
“这主意好!听说那地方给的银子多,而且进了那种地方,她这辈子都别想再出来!”
两人一拍即合,完全没把地上那个奄奄一息的小女孩当回事。
虞洛听着他们的盘算,眼皮越来越沉。
这具身体的伤势太重,失血过多,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
意识,再一次沉入了黑暗。
…
等她再度醒来时,是被一阵嘈杂的讨价还价声吵醒的。
“我说姜家大哥,你这不是坑我吗?”
一个涂着厚厚脂粉,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半老徐娘,正捏着鼻子,一脸嫌恶地叉着腰。
“这丫头片子虽然脸蛋底子还行,但浑身都是伤,出气儿比进气儿都多,眼看就要断气了!”
老鸨伸出穿着绣花鞋的脚,不耐烦地踢了踢地上的姜七。
“你当我是开善堂的?买个快死的丫头回去,我还得倒贴一副草席子给她?”
姜老汉和姜氏在一旁点头哈腰,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
“哎哟喂,孙妈妈,您瞧瞧,这孩子命硬着呢!饿几天都死不了!”
“就是就是,您给口饭吃,养两天就好了!绝对是个美人胚子!”
孙妈妈翻了个白眼,差点翻到天上去。
“我这儿最不缺的就是美人胚子!你们这丫头,倒贴我都嫌晦气!”
姜老汉急了,一咬牙,伸出了一根手指头。
“一两!孙妈妈,就一两银子!您把她带走,是死是活,都跟我们老姜家再没半点关系!”
孙妈妈呵了一声,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碎银,随手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行吧,算我倒霉,看她可怜。”
“钱货两清,人我带走了!”
虞洛冷静地看着这一切。
她试着动了动,但浑身上下像是被拆散了又胡乱拼起来一样,剧痛瞬间席卷了全身,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成了奢望。
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孙妈妈叫来两个粗壮的汉子,像拖一条破麻袋一样把她拖走,扔进了一间潮湿发霉,还没有窗户的小柴房里。
砰的一声,一碗米汤都算不上的清汤水被放在了她旁边。
“自个儿喝了,能活下来算你命大,醒不过来,就扔乱葬岗去!”
孙妈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接着是门锁落下的声音。
一切,重归死寂。
…
也不知过了多久。
半梦半醒之间,虞洛感觉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正被小心翼翼地喂进自己干裂的嘴里。
带着一股淡淡的药草苦味。
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一张清秀而又带着惊慌的脸,映入了她的眼帘。
是个很漂亮的姐姐,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眉眼间满是温柔和担忧。
见她醒来,那姐姐吓了一跳,连忙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
“嘘——”
她紧张地朝门口望了望,压低声音道:“千万别出声,要是让妈妈发现了,我们都得挨打!”
虞洛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见她没有要叫喊的意思,漂亮姐姐才松了口气,继续用小勺子喂她喝药。
“我看你,就想起了我妹妹。”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哀伤。
“我也是被爹娘卖到这儿来的,当初,我妹妹也受了很重的伤,可她没撑过去,刚来就……”
漂亮姐姐的眼圈红了,声音也有些哽咽。
“我不想你跟她一样。你再坚持坚持,好不好?”
她像是在对虞洛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你得活着,只要活着,总能发现一些开心的事,真的!”
喂完了药,她收起药碗,准备离开。
临走前,她回头,在昏暗中露出一个微笑。
“我叫春雪,妈妈说,春天里的第一场雪,最招人喜欢。”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虞洛的喉咙干涩得发疼,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两个字。
“七七。”
春雪的眼睛猛地一亮,面色欣喜。
“七七,你还有意识,太好了!太好了!”
“我明天再来看你,你一定要撑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