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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李晓明顶着微青的眼眶,寻来一张厚韧的藤纸——这可比竹简轻便清晰多了。
他唤来石粮、石马,三人再次钻入已然焕然一新的仓廪马圈,
顶着料峭寒风,将粮秣、牲口、车马器械等各项物资细细复盘一遍。
手指在算筹与木炭笔间翻飞,冰冷的数字在藤纸上逐渐成型。
每一项数目之后,他都郑重注明日期,一笔一划,清晰可辨。
“秃子,签字画押!”
李晓明将藤纸铺在粮袋上,指着末尾。
石粮瞪着那卷前所未见的“账本”,秃脑门渗出汗珠,哆嗦着画了个歪扭的十字。
石马倒是痛快,按了个粗大的指印,嘴里还嘀咕着:“马爷签了,要是少根草料,找俺老马!”
李晓明这才蘸墨,在最后端端正正写上“督粮校尉陈祖发”。
他深吸一口气,揣好这份心血,整了整抢来的羯人皮袍,走向石勒议事的正堂。
堂内炭火正旺,烟气与肃杀之气混杂。
石勒踞坐主位,正与桃豹、程遐、石虎、石生、石豪等人议事,声音低沉。
亲卫通传后,石勒浓眉微挑,露出几分意外:“哦?陈校尉昨日方履新,今日便有公务禀报?”
石虎在一旁粗声笑道:“赵王说的是!这汉奴确有些本事!
昨夜俺巡营,他那粮堆码得跟刀劈斧剁似的!连马粪都铲得溜光!
那帮老卒被他支使得团团转,硬是鼓捣到后半夜!
看起来颇操心哩!”
话音未落,石勒皱起眉头呵斥道:“陈卿既归孤帐下,便与你等众人一样,俱是同袍!
你以后休再敢粗言无礼!”
石虎喉咙里咕哝一声,梗着脖子扭过脸去。
李晓明垂首趋入,堂内数道目光瞬间钉在他身上。
他躬身行礼,未及开口,石勒已朗声笑道:“孤闻陈卿为粮秣之事夙夜操劳,甚慰!
仓廪繁杂,日后全赖陈卿了。”言语间透着勉励。
李晓明面上却挤出感激之色,连忙深揖道:“蒙大王器重,卑职敢不尽心?
昨日已将关内粮秣、牲口、车马、器械等项彻底盘点,数目造册在此,权作交接底账。”
他从怀中捧出那卷藤纸,
“恳请大王过目典签,日后若有增减,也好追本溯源,以免纠缠不清。”
他刻意加重了“追本溯源”四字,偷偷瞄了一旁的主簿石豪。
石勒大手一挥,指向下首一员悍将:“此等庶务,孤素来交托虎牢关守将。
桃豹将军,你且为陈校尉典签吧。”
桃豹正嚼着肉干,闻言一愣。
他豹眼环睁,瞪着递到眼前的藤纸,如同看天书。
翻来覆去几遍,黝黑的糙脸渐渐涨成了猪肝色——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墨字,
对他这个昔日奴隶而言,比敌阵刀矛更难对付。
最后,他像是捧了个烫手山芋,一把塞给旁边的石豪,
嗓门震得梁上灰落:“石主簿!这、这分明是你的勾当!俺老桃只认得刀枪棍棒!”
石豪慌忙接住,展开藤纸细看,心中却是暗暗叫苦。
陈祖发这厮,竟弄出如此清晰的账目!
可上面每一项“原数”,自己这个前任主簿竟也心中无底!
他眼珠急转,额角渗出细汗,
嗫嚅着将账册推回桃豹方向:“桃将军说笑了……这、这账目虽清,然卑职……卑职亦不知原数几何,
如何敢贸然典签?日后若有差池,干系重大,卑职万万担待不起啊……”
两人一个粗黑莽汉,一个白面文吏,竟在堂上你推我挡,谁也不肯落下那关乎责任的一笔印鉴。
堂内气氛一时尴尬凝滞。
“够了!”
石勒猛地一拍案几,震得杯中浊酒四溅。
他面容阴沉,目光如冰锥般刺向二人:“蝇营狗苟,推诿塞责!
昨日陈卿率众辛劳,汗透重衣之时,尔等何在?!可有半分查验之心?”
“把账册拿来!”
石豪吓得面无人色,小跑着将藤纸呈上。
石勒看也不看,径直从案上抓过一方沉甸甸的青铜王玺,“咚”一声重重盖在藤纸末尾!
清清晰晰的“赵王之玺”四字篆文,立刻显现。
“孤王为陈卿典签!”
石勒将藤纸递还给李晓明,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李晓明心头一颤,连忙双手接过,深深一躬:“谢大王信重!”
他稳了稳心神,再次拱手向石勒进言道:“启禀大王,据卑职盘查所得,
关内现存粮草,满打满算,勉强够大军二十五日支用。
还需催促衮州之粮,或另觅他策,否则事到临头,恐有断炊之虞!”
石勒闻言,脸色陡变,烦躁地在案后踱了两步:“邵续!邵续匹夫!孤必杀汝!”
骂了两声,这才向程遐道:“那个陈川,不见得能在衮州筹集到足够的粮食,
你可差人去司州的汲郡、魏郡两地,调些粮食来应急,待到来年,孤从冀州调拨粮食还他们。”
程遐领命,正要修书派人去两地出差,却见外面侍卫进来报说,冀州刺史石邃遣使求见,
“石邃?”
石勒心头猛地一沉,
石虎也脸色一变,长子若非情势危急,断不会遣使直抵前线!定是北方出事了,
石勒立刻喝道:“快传!”
片刻,一名风尘仆仆,甲胄染尘的将官疾步入堂,正是石邃麾下大将郑雄。
他不及行礼,石勒已抢先一步,厉声喝问:“郑将军!冀州出了何事?竟需你亲自来!”
郑雄单膝跪地,声音嘶哑急促:“启禀大王!祸起幽州!段氏鲜卑首领段疾陆眷病故!
其弟段匹磾自封幽州刺史,以其弟‘北地枭虎’段文鸳为先锋大将,
率鲜卑精骑两万,裹挟流民步卒三万,悍然南下犯我冀州!
末将出发之时,贼军已连破章武郡两城,兵锋直指河间!
赵王!冀州乃我大赵北境屏障,国之腹心,
一旦有失,则大河以北诸州震恐,根基动摇啊!请大王速发援兵!”
郑雄字字如重锤,砸在堂内每个人心上。
石勒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脸色瞬间煞白如纸。
他重重跌坐回胡床,拍案怒骂:“段氏流寇,安敢如此欺我?!”
随即猛地盯住郑雄,眼神锐利如刀:“冀州屯有精兵逾三万,皆是孤百战锤炼之师,更有坚城巨隘!
怎会挡不住段匹磾那老匹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