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着王阳破口大骂,“你他娘的少在这里胡乱放屁!老子何时惜命了?
东边的乐陵诸郡县,不是老子一刀一枪打下来的,难道是你打下来的不成?
王阳,老子给你明讲,你他娘的休想抢老子的功劳!捡老子的便宜!”
“放肆!”
石勒猛地一拍桌案,发出“嘭”的一声巨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石虎!你若再乱嚷嚷,就给孤滚出去!
孤的眼睛没瞎!何曾昧过你的功劳?用得着你时时刻刻,挂在嘴边聒噪?!”
他这一怒,威势慑人。
石虎被石勒疾言厉色一吼,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
虽然胸膛仍在剧烈起伏,但终究不敢再顶撞,只得愤愤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王阳听了石勒说什么“功劳挂在嘴边上”的话,心里也有些发虚,不敢再和石虎吵架。
石勒强压怒火,再次转向王阳,语气凝重而郑重:“王将军!中山公话虽粗莽,但所言非虚!
鲜卑那‘甲骑铠马’,人马皆披厚重铁甲,刀枪不入,箭矢难伤!
一旦结成阵势,如同铁墙压顶,我军纵然兵多,也难以正面抵挡!
那段文鸯之骁勇,孤亲眼所见,石瞻便是伤于其手,至今卧床不起!
若非吾儿小瑞为孤挡下一击,镇南将军拼死护卫,就连孤王本人也险遭其毒手!
此人武勇,除刘曜外,孤生平仅见!实乃心腹大患!
以上绝非虚言恫吓,万万轻敌不得呀!”
王阳被石勒如此郑重其事地警告,虽然脸上依旧带着几分不以为然,
但终究不敢再像刚才那般放肆狂言,正待开口辩驳几句,却见一直捻须静观的刘征,施施然迈步而出。
只见这位刘常侍,
腰间悬着那柄细剑,手捻着颌下三缕精心打理的微须,脸上带着一种智珠在握、睥睨众生的从容笑意,
对着石勒优雅地一拱手:“大王此言,请恕臣不敢苟同!大王何故如此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石勒一愣:“哦?刘常侍有何高见?快快讲来!”
刘征轻轻一捋微须,目光扫过堂上众将,自信满满地说道:“臣虽久在邺城,亦常关心军事。
北地鲜卑慕容部,确有一支精兵,名曰‘甲骑具装’,或以‘甲骑铠马’称之。
此军于战场之上,人马披甲,往来驰突,寻常刀箭难以伤其分毫,
故尔,常能以寡击众,所向披靡。
慕容氏正是倚仗此军,方能雄踞辽北。
今厌次城中,段氏鲜卑所恃者,不过效仿慕容故技耳!”
他顿了顿,见石勒与众人听得认真,语气愈发铿锵有力:“然则,‘甲骑铠马’并非无敌!
其弊有三:其一,人马负重极大,行动远不如轻骑迅捷灵动;
其二,持续作战能力有限,难以长途奔袭;
其三,转向笨拙,迂回不便!此皆其致命软肋也!”
他一边说着,一边解下腰间佩剑,走到大堂中央的空地上,以剑为笔,在地上划拉起来:
“《六韬》有云:‘望敌车骑将来,均置蒺藜,掘地匝後,广深五尺,名曰命笼。’
此乃上古兵圣姜尚所遗破敌之法!”
他用剑尖在地上画出沟壑形状,
“我军当于厌次城下,列阵与敌对峙。
先遣轻骑与敌周旋,我军兵多势众,敌军人少,料其必败!
敌败,则必出动其倚仗之‘甲骑铠马’!”
他剑尖重重一点:“其时,我军按《六韬》所载‘命笼’之法,命步卒迅速于阵前挖掘壕沟!
沟宽五尺,深亦五尺!(他用剑比划着长度深度)
令其铁甲骑兵难以逾越!
趁其受阻于壕沟、进退两难之际,再遣我优势轻骑,从两翼迅猛包抄掩杀!
破其侧翼,断其归路!如此,则敌之‘甲骑铠马’,纵有通天之能,亦成瓮中之鳖!
我军必可大获全胜!此乃堂堂正正之师,破贼必矣!”
刘征不愧是饱读诗书、口才了得,一番引经据典,讲得是口若悬河,条理清晰,
仿佛大破鲜卑骑兵,就在眼前唾手可得!
堂上众将,包括石虎在内,听着这头头是道的分析,和对兵圣着作的引用,
都不由得微微点头,觉得似乎……很有道理?
连李晓明心里也犯嘀咕:这家伙虽然酸了点,但说得好像……还真像那么回事?
莫非真是个用兵的高手?
石勒听完,有些目瞪口呆,他打仗多年,靠的是直觉和悍勇,对兵书战策不甚研究,
他迟疑地问道:“刘常侍,此法……当真可行?就地挖沟……就能挡住那铁甲洪流?”
刘征见石勒居然质疑兵圣之法,心里颇有些轻蔑和不耐烦,
他微微摇头,用一种指点迷津的语气笑道:“大王!
此法乃兵家鼻祖——姜尚姜子牙所着《六韬》中记载!
乃上古流传、千锤百炼之破敌良策!
岂有不可行之理?大王莫非……信不过兵圣之言?”
他环视一圈,见众羯将皆是一脸茫然,
忍不住问道:“姜子牙,助周武王伐纣灭商的那位大贤,诸位可知?”
“《六韬》,兵家圣典,诸位可曾读过?”
“唔……”
“不知道……”
“没听说过……”
石虎等人面面相觑,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刘征无奈地叹了口气,仿佛对牛弹琴,正想普及一下基础知识。
这时,一直旁观的李晓明忍不住了,
他弱弱地举手,像个课堂提问的学生:“刘常侍,学生……呃,末将有一事不明。
咱们挖沟……鲜卑人那‘甲骑铠马’,又不是拴在木桩上的蠢驴,
他们不会从壕沟两边,绕过来追咱们么?”
刘征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转过身,迈着细碎急促的八字步,冲到李晓明面前,
小眼睛里射出锐利的光,脸色不善地道:“他们身披重甲,行动笨拙如龟!能有多灵活?
绕行?谈何容易!
再说了,‘甲骑铠马’排成阵势才有威力,若是三三两两地追来,还能打的过咱们么?”
他语气急促,带着被质疑的恼怒。
“可是……”李晓明还想再问。
“哼!”
刘征不耐烦地打断他,一挥衣袖,仿佛拂去烦人的苍蝇,
“若陈将军实在不放心,再添一策便是!
可再令一千轻骑,将预先打造好的鹿角拒马材料,捆扎于马背!
待那笨重的铁甲阵逼近时,迅速就地拼装拒马,将其团团围困!令其插翅难飞!
此乃双重之计,万无一失!”
他说得斩钉截铁,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说完,他似乎觉得需要找个台阶下,又盯上了李晓明,
故意歪着头,环视众人一周,发出一阵促狭的尖笑:“嘿嘿嘿……
即便真有万一,被他们追上来了……大家都怕,你陈将军也不应该怕。”
李晓明闻言不解,懵逼地问道:“这是为何?”
刘征指着李晓明,向众人笑道:“在下在邺城时,便对镇南将军陈大人的事迹,颇有耳闻,
据说陈将军先事成汉,又附刘胤,转投祖逖,再随赵王,
你不是向来有,‘遇险化吉祥’的保命绝招嘛?
又何惧敌兵追上?大伙说是不是?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大堂之上,顿时爆发出哄堂大笑!
在场的众人,皆都听说过这位镇南将军,传奇的跳槽经历,
就连原本一肚子气的石虎,都忍不住拍着李晓明的肩膀,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
刘常侍此言甚妙!陈祖发,你这家伙就是个四姓家奴!”
李晓明没想到,刘征这人如此伶牙俐齿,且言语刻薄,十足的小人相!
他心中恼怒,本想和他斗斗嘴,反唇相讥一番,
但想了想,又觉得费这精力,对自己实在无意义,
不但捞不到好处,说不定万一说到石勒心里了,又被派出去打仗了……
他再也不愿和此人说一句话,心里默念:吗的,我也是活该......
随你去吧,你们爱咋咋地!老子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