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勒军议大堂内,哄笑声渐渐平息,
但众人戏谑的目光,仍盯在李晓明身上。
李晓明心中生气,索性缩在一边闭上了眼,打定主意当个哑巴。
石勒见镇南将军被挤兑得脸色难看,正要开口打圆场,缓和一下气氛。
一旁的王阳,却已按捺不住建功立业的急切!
他一步跨出,声如洪钟,对着石勒抱拳:“王上!刘常侍此计,引经据典,妙算无遗!深合兵法精要!
末将以为,此乃破敌良策!
末将愿亲率本部精锐,明日便依此计出战!
定将那邵续、段文鸯二贼一举荡平,恳请王上恩准!”
石勒看着王阳那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心中颇为犹豫为难:“王将军请战之心,孤甚嘉许。
只是……想必夔安将军的大军,这两日也该到了。
何不等我军兵力尽数集结,再行攻伐?那时把握岂不更大?”
刘征一听要等夔安,立刻急了!
他连忙上前一步,拱手抢言道:“大王!兵贵神速!战机稍纵即逝!
如今计策已定,正该趁热打铁,雷霆一击!
倘若拖延时日,厌次城中的邵、段二贼,探知我军援兵已至,
必定日夜加固城防,囤积滚木擂石,甚至向段部鲜卑本部求援!
到那时,我军再想破城,必然事倍功半,徒增伤亡!
这岂不是坐失良机,贻误军机吗?请大王速断!”
他言辞恳切,句句戳在石勒“恐敌增强”的担忧上。
“这……”
石勒眼见王阳、刘征二人目光灼灼,
想想此次率军亲征,却两次败北,内心也实恨段文鸯,不由得有些意动了。
他习惯性地想征询一李晓明的意见,目光扫过去,却发现这位镇南将军紧闭双目,仿佛是睡着了一样。
石勒无奈,只得转向石虎,征求意见道:“中山公,王阳将军与刘常侍,皆力主明日进兵,你以为如何?”
石虎正百无聊赖地抠着他那粗大的鼻孔,闻言,手指头也不拔出来,
就那么瓮声瓮气、含混不清地说道:“进军就进军呗!
他想打,让他打去!他打他的,俺打俺的!井水不犯河水!
免得打完了仗,算功劳时,掰扯不清!”
“你……”
石勒闻言,气的额角青筋微跳,又强压下火气。
思忖片刻,终于压下所有疑虑,猛地一拍扶手,沉声道:“好!就依刘常侍之计行事!
王阳为主将,刘征为副将!你二人即刻召集人手,连夜伐木,打造鹿角拒马所需木料!
准备挖掘壕沟所需之器械!明日寅时造饭,卯时出兵!不得有误!”
“末将领命!”
王阳和刘征对视一眼,眼中皆闪过志得意满的光芒,上前欣然受命。
石勒又传令道:“明日孤王亲率五千精骑,为王阳、刘征二将压阵,中山公和镇南将军随孤左右。”
李晓明连忙拱手应诺,
石虎却不满意地道:“大王,怎地不让我率军出击么?”
抬头看见石勒怒冲冲的双眼,心里害怕,只得也拱手应诺。
众将散去。
李晓明轻松惬意地,第一个溜出军帐,心中长舒一口气:谢天谢地,没我的事了!
他乐得清闲,背着手在熙熙攘攘的军营里瞎溜达,
看着新来的王阳部士兵,乱糟糟地扎营垒灶,心中暗自鄙夷。
又踱步到一处堆放杂物的角落,指着几捆摆放稍显凌乱的箭矢,对着旁边的一帮羯人大呼小叫:
“混账!营务如此懈怠!军械摆放杂乱无章!
万一敌军夜袭,尔等取用不及,该当何罪?!简直岂有此理!”
众人都知晓这位镇南将军,是赵王跟前的“红人”,虽然觉得冤枉,但哪敢顶嘴?
只得点头哈腰,连声称罪,
一名百夫长上前,塞给他一只,不知从哪弄来的野兔子。
李晓明掂量着手里沉甸甸的兔子,心满意足,哼着小曲儿回到自己的破屋。
他把兔子丢给正在缝补衣物的青青:“去!炖了!多放点姜,本将军今晚要好好补补元气!”
青青应声而去。
李晓明则舒舒服服地往破榻上一歪,掏出几件宝贝,在昏暗的光线下摩挲把玩,美滋滋地等着开饭。
正自娱自乐之时,门外传来一阵沉重如擂鼓的脚步声,
李晓明头都没抬,便打招呼道:“金珠殿下,又带什么好吃的来了?今天我可也有好货哦!”
金珠一颗圆胖的黑脑袋探了进来,脸上绽放出憨厚笑容,露出一口大牙:“嘿嘿!陈将军!
俺给你带了刚出炉的烤麻饼!还有饴糖!
咱们就着热乎乎的蜜水吃饼,可香甜哩!”
她晃了晃手里提着的篮子,一股芝麻混合着麦香飘了进来。
李晓明正饿得慌,闻言欢喜道:“好好!快进来快进来!你请我喝蜜水,我请你吃兔子肉!”
金珠高兴地“哎”了一声,像座小山似的挪进屋,把篮子放在唯一一张瘸腿破案桌上。
她左右看了看,在墙角找到一个积了些灰的瓦罐,拎起来就往外走:“我去烧水!”
不一会儿,屋外灶坑就冒出黑烟和火光。
金珠显然没什么耐心,水刚烧得冒起一层细密的白气,她就等不及了,端着那瓦罐热水冲回屋里。
她把瓦罐往破桌上一墩,发出“哐当”一声。
又排开两个粗陶碗,提起瓦罐就往碗里倒水。
“小心烫!”李晓明忍不住提醒。
金珠浑不在意,倒满两碗热水,取出一双竹筷子,伸进带来的一个小瓦罐里,掘出一大坨粘稠得几乎拉丝的饴糖。
将筷子插进第一个碗的热水里,使劲涮了涮,
然后又插进第二个碗里,同样是粗暴地涮了几下。
接着端起瓷碗,“滋溜”一声,吸了一口糖水,厚嘴唇吧唧了两下,嘟囔道:“还不行……”
说着,又把筷子伸进糖罐,狠狠掘了更大的一坨饴糖,如法炮制地在两个碗里一顿猛涮。
这次她再尝一口,满意地咧嘴憨笑:“嘿嘿,这下好喝了!陈将军,你快尝尝!”
她把李晓明那碗推到他面前,眼神充满了期待的亮光。
李晓明架不住金珠那真诚又热烈的目光,笑嘻嘻地接过来,喝了一口,
“嗯!好喝!好喝!甜!” 李晓明连声夸赞。
别说,虽然就是麦芽糖的滋味,但他穿越到此,吃甜食的次数寥寥无几,
这万糖水,在这缺甜少糖的年代,滋味确实不赖。
他又喝了几大口,驱散了胃里的空虚感。
然而,当他抬起头,眼前的景象,让他差点把嘴里的糖水喷出来!
只见金珠正拿着那双,刚刚涮过糖水的竹筷子,仰着头舔上面沾着的饴糖,
她刚刚去烧热水时,弄的一脸的灰,
此时蹲在案旁,张着大嘴,伸着肥厚的舌头,吧唧吧唧地舔着箸上的饴糖,
一脸的黑灰,再配上这贪婪舔舐的动作,令人不忍直视……
李晓明看得心惊肉跳,这……这金珠哪有半分的女人样?
这样子看起来,简直比石虎那副尊容还吓人三分!
他心里极其不舒服:小瑞这孩子长得眉清目秀,脑子也挺灵光,可这眼光……怎么就这么邪门?
怎么会相中金珠这样的?
他老娘要是泉下有知,知道自己托付给我照顾的儿子,娶了这么个……这么个媳妇……
会不会气得从坟里爬出来找我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