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露骨至极的马屁,听得旁边的刘征、徐光、王阳等人,纷纷扭过头去,暗中撇嘴,
连李晓明也忍不住偷偷“呸”了一声,暗道这厮脸皮之厚,堪比城墙拐角。
石勒却像是三伏天喝了冰镇蜜水,通体舒泰,喜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他亲自走下马车,伸出大手将孔苌扶起,感慨道:“孤虽是做了些事,
可若无孔卿你在冀北坐镇,替孤看住门户,孤又岂能放开手脚,南征北讨?
此战大破段氏,缴获了两三千匹高大雄健的鲜卑铠马,
孤特意从中精挑细选了一匹神驹,今日就赐予你做坐骑了!”
说着,便唤左右亲兵牵过一匹毛色油亮、四蹄生风的骏马来。
孔苌顿时受宠若惊,激动得连连作揖拜谢,嘴里“谢王上恩典”、“末将万死难报”之类的话说个不停。
石勒又笑呵呵地拉过李晓明,向孔苌介绍道:“来来来,孔卿,
这位是新任的司州司马、镇南将军陈祖发!
孤能克复洛阳、又在厌次城大破段匹磾、段文鸯,全赖陈卿运筹帷幄,奇谋迭出!
你们认识认识,日后并肩作战,也好有个照应。”
李晓明抬眼打量这孔苌,只见此人身高足有七八尺,虎背熊腰,满脸络腮黄胡子,
深眼窝里嵌着一对狼目,精光四射。
李晓明心中不禁腹诽:这羯人里头,怎么就没一个长得稍微像点“人”样的?
个个都跟庙里的凶神恶煞似的!
心里这么想,面上却不敢怠慢,深知这位是石勒的心腹爱将,得罪不起,
连忙拱手客气道:“久仰孔苌将军威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真容,方知传言不虚,将军真乃虎贲之将!”
孔苌也上下打量了李晓明一番,眼神里倒没有夔安、王阳初次见面时的那种傲慢,
反而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陈司马过誉了!你既得王上如此器重,想必是身怀绝技!
眼下慕容氏数万大军压境,与我军在范阳郡对峙荀月,大战一触即发!
陈司马来得正好,正是大展身手,再立新功之时啊!”
李晓明口中敷衍着“不敢不敢”、“全凭王上运筹”,心里却在疯狂吐槽:打打打,打你个头!
老子这回说什么也不掺和了!金银都到手了,得赶紧琢磨跑路大计才是正经!
他正盘算着什么时候开溜比较合适,就听石勒发话道:“此地离涿县已不远,大军不宜在此耽搁,速速启程!”
孔苌立刻应命,率领数百精锐骑兵,在前方开道引路。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当晚便抵达了涿县城下。
一众将领如程暇、郑雄、李颜等人,和一二十名副将,早已率众出城,跪在道旁恭迎圣驾。
石勒在马车里探出头来,对着众人温言抚慰了几句“将士辛苦”,便让众将先行前往中军大帐等候军议,
自己则去后帐洗脸更衣,稍作休整。
众将依言,鱼贯进入中军大帐。帐内气氛略显沉闷,众人分列两旁,静候石勒。
那程遐自打李晓明进帐,一双三角眼就滴溜溜地在他身上打转,眼神阴鸷,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李晓明向来厌恶此人,只当他是团空气,自顾自眼观鼻、鼻观心,站得笔直。
程遐盯了他半晌,见李晓明毫无反应,仿佛他不存在一般,心头那股邪火再也压不住了。
他向前一步,挡在李晓明面前,阴阳怪气地开口道:“陈将军,咱们可是在虎牢关共过事的老朋友了!
怎地这许多日子不见,今日重逢,连个招呼都不打?
莫非是又立了大功,不日又要升官,眼里便没有旧人了?”
李晓明连眼皮都懒得抬,神情冷漠地仰头看着帐篷顶,仿佛在数上面有几根梁,
口中敷衍道:“哦,原来是程内史呀?有礼有礼哈!”
说完,便又闭口不言,把程遐晾在当场。
程遐碰了个软钉子,脸上挂不住,冷哼一声,面色更加阴沉,
他眼珠一转,瞅了瞅帐中诸人,语气不咸不淡地道:“陈将军,在下心中有一事不明,还想请教。
当初你与中山公在洛阳时,也曾并肩作战,出生入死,不是交情匪浅么?
怎地听说……王上后来正是因为你的缘故,才将中山公逐出了军中?
这……这中间,莫非有什么误会?”
他这话如同在滚油里泼了一瓢冷水!
一直憋着一肚子火无处发泄的石邃,一听这话,瞬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噌”地一下蹿到李晓明面前,
他双目喷火,指着李晓明的鼻子厉声质问道:“好啊!原来是你这狗汉奴在背后使坏!诬陷构陷吾父!
说!你安的什么心?!”
李晓明心中又惊又怒,惊的是石邃这蠢货果然一点就炸,怒的是程遐这厮用心歹毒,故意挑拨!
他深知眼前这个石邃,是比他爹石虎还要凶残变态的魔头,被他揪住不放,说不定会有祸事!
自己就要开溜,何苦再惹是非?
心里发虚,忍不住开口辩解道:“石邃将军休要听人挑拨!我何时诬陷中山公了?
分明是中山公他擅自……”
话未说完,旁边的徐光手中狂摇麈尾,打断李晓明的话道:“石邃将军啊,你有所不知,
这位陈将军,你可是万万惹不起的哟!
人家立有军功,深得王上器重,那是王上心尖儿上的人!谁也奈何他不得。
前些日子,他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在下好一顿殴打羞辱,
结果呢?还不是照样逍遥自在,王上连根汗毛都舍不得动他!
你可莫要轻易得罪他......”
徐光这番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石邃本就对李晓明恨之入骨,此刻被徐光一煽动,更是怒发冲冠!
他猛地一步上前,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揪住李晓明的衣领,将他整个人都提溜得离地半寸!
另一只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高高举起,眼中凶光毕露,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李晓明脸上,
破口大骂道:“你这不知死活的狗汉奴!才立了几件微末功劳,就敢如此嚣张跋扈,欺到吾父子头上?!
吾父子二人为大赵出生入死,打过多少硬仗,流过多少血汗?
岂容你这卑贱的狗汉奴在此诬陷诋毁?!
今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当爷爷是泥捏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