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如妇人所言,家中贫苦,想来是为孩子看病当掉了所有的值钱物件。
到了家中,小女孩兴高采烈,蹦跳着往屋子里走去。
“囡囡,来让爹抱抱!”
男人听见院子里的动静,笑着迎了出来,张开两条手臂将小女孩抱起。
他的皮肤很黑,一看就是在这干旱之处长年累月晒出来的,与妇人一样,同样是脸颊处少了一块血肉,但要比妇人所失去的更多。
江左的思绪还停留在村口的那尊邪佛身上,当时看了佛像一眼,他感觉的到,佛像也同时在看自己,那佛像确实是活的!
“她又听不见,你叫她做什么?家里来客人了你还不快招呼一下!”
见自家汉子只顾着和女儿玩闹,根本就没注意到自己身旁站着的少年,连忙出声提醒。
江左抱拳微笑道:“大哥别介意,我就是寻个落脚的地方,不会打扰太久的,而且我可以付钱,价钱咱们好商量!”
妇人与男人说明情况后,他笑着摆手道:“公子这是说的哪里话,与人为善便是功德,家中虽贫,落脚的地方还是有的,只要公子不嫌弃,尽管住!”
妇人取下头顶着的竹篮,里面是数块羊食以及些许蔬菜,锁禅村物资匮乏,衣食住行都得穿过十里大漠去往别处村庄购得。
锁禅村每一户人家都是有手艺在身的“手艺人”,男人就是一位泥瓦匠,手艺不差,时常有外村人专门前来请他做工,工钱不低的。
所以这一家子的生活倒也还算过得去,只是为给女儿治病花光了积蓄罢了。
天色渐晚,妇人连忙上灶房做饭,屋内油灯灯火摇曳,男人抱着囡囡与江左闲聊着。
夫妇二人十分好客,将妇人煮好的一盆羊肉端了上来,还有几样拌着的蔬菜。
男人走到角落取出一个黄土坛子,是许久未曾动过的一坛浊酒,虽不是什么佳酿,却也是家中不来客男人一人就舍不得喝的那种。
“公子,家中没什么能上台面的好东西招待你,咱俩小酌几口,别嫌弃!”
给自己与江左一人倒上一碗,酒花在黑边碗中翻滚。
江左已经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吃过什么正经食物了,长期都是靠着辟谷丹维持自己的肌体运转,看到这些正经食物吞咽着口水。
两人端起酒碗轻轻磕碰一下将酒饮尽,囡囡捧着一根羊骨头在桌旁啃着,脸颊上沾着油花,憨态可掬,妇人慈爱的看着孩子,眼底却藏着悲伤。
视线在小女孩身上停留一刻,江左还是没忍住问道:“囡囡怎的会一觉醒来就听不见了?这其中是不是还有什么隐秘?”
提起夫妇两个的伤心事,男人叹了口气,说道:“说来是有些怪异的,那天夜里过后,其实不止我家囡囡听不见了,村中还有几个孩子也出了问题!”
“哦?”江左眼睛一亮,追问着:“出了什么问题?”
男人眉头轻皱,说道:“我家囡囡听不见了,与她岁数差不多的好几个孩子也都出现了残缺,有看不见的,有失去嗅觉的,有再也尝不出人间五味的,还有失去感觉的,加上囡囡,一共有五人!”
江左闻言开始思索起来,一共五人,还是全部在一夜之间失去了某种感觉,而且五人失去的感觉凑在一起,刚好是形、声、闻、味、触,也就是人之五感。
有人失去五感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可巧合的是五人各失一感,且都是在同一个夜里失去的,将这些串联起来,事情就变得耐人寻味了起来。
“囡囡会不会不是病了,而是沾染上了什么脏东西?”
自己是探查过囡囡身体的,很健康!所以江左猜测着。
男人叹息了声:“唉!不瞒公子说,为了能让囡囡和正常人一样,我不止为她求过医问过药,这十里八乡有点道行的法师我也带着孩子去瞧过,可谁也说不出她这到底是怎么了!公子也看见了,虽然为了给孩子治病,家里大大小小的物件我都卖的差不多了,只要能有一线希望,就是再砸锅卖铁我也愿意!”
妇人慈爱的摸着囡囡的小脑袋,突然呜咽了起来,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
囡囡见阿娘垂泪,放下手中捧着的羊骨头,使劲踮起脚尖抬手为妇人拭去泪水,“呀、呀”叫着,十分懂事的模样。
作为家里的顶梁柱,男人瞧见这一幕也是有些心酸,给自己倒了一碗酒狠狠灌了一口。
既心疼妻子为女儿的每日担忧,也心疼孩子还小就成了残缺之人,而且这场残缺还是不明不白的那种。
江左对这一家人的观感极好,暗自决定说什么也要帮上他们一把。
打断这悲伤的氛围,看了看夫妇二人又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问道:“你们脸上这是怎么弄的,为何都会缺失一块血肉?”
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男人回道:“公子有所不知,咱们这是边陲之地,以前时常有马匪劫掠,还有各种沙漠毒物袭击村庄,有人意外身死是常有的事。”
“后来有一位黑色僧袍的僧人路过此地,并传下血肉尊,说是可保地方安宁,不仅马匪再也不敢侵扰,就连毒物都不敢再伤人,不过满十六岁的受庇佑之人必须献上一块脸颊血肉作为供奉!”
江左眼眸微眯,疑惑道:“黑色僧袍?”
黑色僧袍又称“海青”,是佛门中人只有在特殊仪式或重要场合中才会穿的服饰。
回忆了一下,男人轻轻点头:“没错,就是黑色僧袍,当时我也远远瞧了一眼,那僧人身上透着股子邪性,连一双眼眸都是纯粹的黑色,不像什么好人!”
江左又问道:“既然如此,那为何还要供奉血肉尊献上了血肉?”
男人叹息道:“起先咱们锁禅村也是不愿意供奉的,可有村子不知为何先供奉了起来,原本应该去侵扰他们的马匪毒物果真不敢再去,却调转方向往临近村子去了,为了不被侵扰,供奉血肉尊的村子就越来越多,我们算是供奉晚的了!”
江左露出恍然道表情,思索了一下后问道:“那囡囡失去听觉是在供奉血肉尊之前还是之后?”
他有一种直觉,村中五个孩子失去五感与这所谓的血肉尊脱不开干系!
黑衣少年如此问,男人忽然变得紧张起来,先是朝着合上的窗户望了一眼,然后压低声音说道:
“之后!是在供奉血肉尊三个月之后!公子是不是怀疑囡囡失去听觉与血肉尊有关?”
不知男人为何忽然如此小心翼翼,江左点点头,算是肯定了男人的问题。
男人也曾怀疑过,不过后来他就不敢怀疑了,因为若真是这样,那牵扯的就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