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医军拧干了湿毛巾敷在姬玥的腋下,冷水擦拭着给他降温,询问道:
“何校尉,周虎医士今日调往何处了呀?”
叫何忠的校尉将头上的盔甲摘下,凑近了看姬玥的伤势,抿着嘴,摇了摇头。
听见李军医问自己,便回道:“昨日突袭,驻守一队兵士多人腹痛,被戚失带去瞧了。”
李军医给姬玥擦身体的手顿了顿,“腹痛?除却腹痛,可还有其他症?除却那一队人,其他队伍有无相同症状的士兵?”
何忠道:“只是那一队,其他还未听说。”
李军医道:“何校尉,我去看看,记得多用凉水给姜督军擦擦,若是醒了,便每隔半个时辰喂一次米汤,约莫下午我就回来了。”
何忠应着,瞧着床边洗着毛巾的小厮,是姜万辰的家生奴才。
有些功夫。
他在此,何忠放心。
何忠留了会,“有事便去主营通传。”
小厮点头,“何校尉您忙。”
何忠去了主帐,里头几个将领分散坐着。
长案上各自摆着些梅子茶。
右侧第三位,黝黑的男人嘴中嚼着个梅子,脸上一道疤延伸到脖颈,“草,那几个狗养的瘪犊子,运个粮运多少时日?马车运粮一日二十里,这一待便是近一月,等他娘的粮运来,没战死都要饿死了!”
几人见何忠进帐,主位坐着的男人问道:“姜万辰伤势如何?”
何忠找了空座,“起了烧,不太好。”
何忠左侧的男人摇了摇头,“前日袭粮,姜小侯爷率三百锐士,奇袭成功劫来粮草,但秦代哲临时增援,又遭逢天降大雨,这三百锐士多半数作拖延,深受围困,强行突围归来者不过三十七人,各个重伤。”
脸上有疤的男人抱怨道:
“拼上我们兵士的性命劫来的粮食也仅仅只够全军半月的用度,我看就该将那几个狗养的绑来淹死在忌水喂鱼!草,是死在半路了吗,送信的都往返了两次,押粮车还没到!”
坐在主位的男人道:“解副将不可多言,先帝病逝不足一年,新帝登基,我等在边疆顾及不得,陛下可能多受牵制,”
副将解令涛瓮声瓮气的哦了一声。
主位的男人转而又对其他人道:
“劫的粮食也够支撑些时日,此处忌水以北,本就是我襄朝失地,距慕国够远,慕军的粮草被劫,这些日子也得难受些。且昨日整日暴雨,天气还是闷热,估计雨还会连日的下,多固营垒。”
校尉何忠道:“萧将军,我军占据高地,应不会被这雨势影响。”
将军萧驱身前案上摆着一张羊皮地图,指尖在图上滑动,有些犹豫:
“西边有个索桥,通向阴山,阴山哨可以撤下来,这几日定会连日的暴雨,全军暂缓攻进。”
又道:
“张幸、刘驽,你们二人这几日多观察地形,查看是否有更合适的据点。”
张幸是个长相略显精明的瘦子,“将军,这雨若是连日下,也可借此再次隐蔽进攻,但今日听闻有一小队兵士腹痛,既然是集体腹痛,那就不是受凉导致的,是什么病?吃坏了肚子,还是有虫,或是痢疾、霍乱?”
外头的雨声渐渐大了起来。
张幸站起身,走到将军萧驱面前,“若只是吃坏了肚子,那我们或许可以趁此连日暴雨,一举夺回忌城。”
刘驽声音慢悠悠的,“张千夫,虽说我们劫取了慕军的粮草,可那也只是一部分,你又怎能知道他们就没有存粮了呢?我襄朝虽有了粮草,但也只够半月有余,且劫粮行动已经伤却了三百锐士,姜督军重伤,”
刘驽将嘴中的梅子咽下,又道:“刚刚何校尉也说了,姜督军起了高烧,军中与将督军交好的武将也有不少,若是劫粮的姜督军不幸身亡,那几位武将必然会被影响心情,士气定然会下降,而且天下雨,淋两头,贸然出击定会两败俱伤。若是我们不求歼灭而是拖垮他们,消耗到最后,那谁家先送来援助呢?”
呵呵笑了一声:“少府郎与许太尉明面不合,私底下吞吃多少?张千夫提议一举夺回忌城,万一咱们苦苦等待的粮草早就成了人家囊中金了呢?”
转而看向萧驱将军,刘驽道:“萧将军,末将提议天气恶劣,暂缓攻进,宁退不战,后勤保障充分,才敢行动,不然定将损失惨重。”
张幸道:“姜督军率三百锐士劫取粮草,还坑出秦代哲使援军支援,几十人撤粮,二百余人突围数千人众,慕军将士定然大惊,我们何不快快准备,作一我方增援也即将到达的假象,他们本就粮草被劫,吃不饱,连日大雨必定极度紧张,甚至生营啸也是可能的。”
“且忌城前还有一条忌水支流河,虽说不到二十步宽,平日可称护城河,这暴雨连连,就不一定是护城河了。”
萧驱认真听着。
张幸瞪了一眼刘驽接着道:
“你先别说话。我军先做好准备,使轻骑冒雨侦查,若是不成……”
张幸指着萧驱身前的地图,“此路于阴山脚下,虽地势高,但是有山洪的危险,撤退的话,走阴山西,前些日子末将曾去过,绕路也不会很远,阴山西多为巨石,整体坚固,落石的风险也小,可在此处埋伏,设绊脚或绊马索,且此处不似阴山东部多泥,暴雨定会有山洪。”
说着,张幸嘴角一扬,“若是我方只得走退路反悔,不怕败走,就怕那秦代哲不上当。”
刘驽瞧着萧驱的表情,知道萧驱这次是想一举拿下忌城了。
毕竟拖拖拉拉耽搁了许久。
新帝登基,更是跟喝了迷魂汤一样非要夺回失地。
真他娘的服了。
夺回失地,那后勤给保障好啊!
刘驽长呼一口气,不再与张幸争论。
张幸继续说道:“这便是夺取忌城不成功的退路了,也可多选几个,暴雨时间长,时间充足,撤退路线提前规划,多留一个后路以防万一。”
张幸瞧着将军萧驱的眼睛,道:
“决策本就是权衡风险与收益,我军与慕军均受到暴雨冲击,我方前几战都是胜,且姜万辰教三百锐士夺取足够全军消耗的粮食,我军确实可趁此一举夺回忌城!”
沉吟片刻,萧驱心想此事需果断,道:“你们二人各带十名轻骑探查,那一队腹痛的兵士迅速隔离,前往那处的医士以及其他人员,以防万一带好面罩不得去他处,现在便备好蓑衣、下发姜汤,养好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