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白本是石门县人,打小就与姚匡相识,对方那暴烈脾性他再了解不过。
县衙的腐败内幕他亦心知肚明。
若换作平日,他定没有帮人伸冤的闲心。
但彼时他正急于试探林知夏一行人的真实身份。
眼前这桩命案,恰成了他借机试探的良策。
他说服父母,故意煽动县民联名上书,将那件冤案送到林知夏眼前。
若对方果真是朝廷的人,绝不会袖手旁观。
若对方不是,他也能借此案结交地方势力,拿捏住本地官员的把柄,方便日后行事。
就像那三个出卖户籍信息的县衙胥吏一般。
江白就是抓住了他们的把柄,才弄到了合法的卖身契书。
之后阿山的积极奔走,加之林知夏身边护卫严密异常,让江白更加笃定了自己的判断。
结果果然如他所料。
初二那天确定了林知夏的身份,他即刻向衢州城送信,并设下伏击计划。
他让父母帮他开口求情,成功搭上对方的车队,引着队伍走入他预设的路线。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对方不知何故,竟提前调走了一半的人马。
他只能临时修改计划,打算擒贼先擒王。
当他把林知夏抓到衢州,才知官府已经端了他们接头的据点。
虽擒获了皇城司女官,却依旧陷入了被动的局面。
江白对自己的底牌心知肚明。
下线所知他那坐拥百亩驻地的诺大帮派、生意遍布浙东四州的声势,不过是吹嘘出来收买人心的牛皮,只为让底下的人死心塌地为他卖命赚钱。
他手中真正的核心力量,是义父从旧王府带出的护卫队旧部及其子弟,人数不足百。
这些厢军出身的好手,对付寻常人足矣,但比起皇城司的精锐,终究逊色一筹。
伏击时,面对如此密集的箭雨,林知夏的护卫竟无一人倒下。
若不是出其不意偷袭,他估计都带不走林知夏。
那时江白躲在人群后方看到这情况,就意识到不能和对方硬拼。
劫走林知夏后,因为主要力量用于保护义父,加之据点被端,他一时寻不到稳妥地点囚禁林知夏。
万般无奈,只得将其带回这处别院。
只要这里不暴露,就无人会知晓他与义父的身份。
情势严峻至此,江白深知,唯一的活路是哄骗林知夏签署那份契书。
唯有如此,在解决掉对方后,就可以将罪证移交官府,让皇城司背下这口黑锅,将此案巧妙转化为官员贪腐的替罪羊。
时值战乱频发,民心浮动,为降低影响,皇帝多半不会深究。
届时,他依旧可以和义父在衢州安稳度日。
江白心绪翻涌,见林知夏拿着那份契书,迟迟未有动作,便开口催促:
“你提的要求我都做到了,我可以就此立誓,即日便彻底切断与下线所有联系,永远退出此道!
大过年的,林大人从汴京远道而来,着实辛苦,此事若能平息,或许大人还能赶回汴京同家人元宵团聚。”
他顿了一下,刻意添了一句,“对了,此案原是你兄妹二人共同负责,想做些手脚本非难事,何必闹到天人永隔的地步?”
林知夏一直暗暗打量着这间花厅,那种预感越来越强烈。
当她听到天人永隔四个字时,心下一顿,随即霍然转身江白。
“我若签下此物,日后岂不是任你宰割?”
“呵!你现在就任我拿捏,”江白语气森然,“我可以给你请大夫,也可以即刻去杀了那二人!我以为,林大人早已看清形势!”
旁边的护卫立时拔剑,依旧是那套粗暴的威胁。
林知夏索性在一旁坐下:“做生意讲究互利互惠!不能仅你捏着我的把柄,而我对你们的身份一无所知。
倘若将来被你们坑害而死,横竖都是死路,我凭什么让你们痛快?想合作,可以!让九爷亲自来见我!”她态度不改。
江白帷帽下的面孔骤然扭曲,眼神阴鸷。
“你要诚意!”他伸手欲揭自己的帷帽,反正他不会让对方活着离开。
“慢着!”林知夏连忙阻止:“我对传话跑腿的不感兴趣!即便看见你的真容,我也只和九爷面谈,只有当着他的面,我才会签下契书。”
她心中暗衬:我早知你江白底细,你这帷帽还是戴着吧!彼此都能安心点。
看到江白面色沉下来,林知夏道:“不过,我也不是那无理之人,”
她掏出那枚皇城司墨玉腰牌,抛给对方。
“这东西我想你应该认得。你拿去去同你的九爷商量一下。”
林知夏打定主意,今晚必须找机会与江溪云碰面,了解调查进展,江白这边拖不了太久。
江白摩挲着腰牌,指尖轻敲桌面,冷不丁道:“对了,林大人身上那个香囊,先给我吧。”
当初林知夏被劫回时,江白搜身时发现了那个材质普通的香囊,也看到了里面的干草。
当时搜身只是预防对方携带利器银针,至于那香囊和青瓷瓶他并不在意。
“你竟搜我的身?这便是你的诚意!”林知夏袖中指尖微蜷,面露戒备与怒意。
那香囊昨日她已让江溪云送出去了!此刻如何拿得出。
她故意沉下脸佯装恼怒。
话音刚落,一个蒙面人疾步闯入。
他到了屋内也未露出真容,见到林知夏的瞬间,他眼中闪过惊愕。
江白看到来人瞬间紧绷,急急将人拉至屋外:“你怎么到这来了?是义父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刚刚官府的人去了别院,手里拿着乐爷赏给你的那串念珠,乐爷让我来问,那东西怎会落入官府之手?”蒙面人急问。
江白一滞:“那念珠我娘一直贴身戴着,离家时我还看到.......”
他猛然回头盯向屋内安坐的林知夏,脸色倏然惨白。
“去的是什么人?”
“我刚想说,是一个叫林知行的,与那姑娘长得极为相像。”蒙面人回道。
江白瞬间想通关窍,眼神阴寒如冰,他捏紧双拳:
“你立即去召集所有人手,带着义父和十一爷即刻离开衢州城!我们暴露了,别院外很可能有人监视,走时千万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