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鸢显然认出了来人,眉头蹙起:“阿芦?你不是跟在木风船队后面的杂役弟子吗?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名叫阿芦的少年跑到踏风牛前,喘着粗气,语无伦次:“是、是遇到了水虺(hui)!
好大一只!突然就从深水里冲出来,撞翻了我们的补给船!
木风师兄他们的舟太快,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我、我抱住了这个浮木,好不容易才漂到这儿……”
水虺,我还是听说过的。
据《述异记》载其身似蛟龙而覆玄鳞。
《墨子·所染》亦述其首若巨鳄而齿如锯,性暴戾,常伏深潭幽泽,能兴风作浪,翻舟噬人。
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把怀里的油布包裹抱得更紧。
灵鸢的目光在他怀里的包裹上扫过,又落在他惊魂未定的脸上,语气放缓了些:“人没事就好。
水虺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云梦泽的船只,除非是受到了惊扰,或者……”
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问,“你们船上运了什么特别的东西?”
阿芦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眼神躲闪,嘴唇嗫嚅着:“没、没什么……就是普通的生活用品和……”
话音未落,他怀里的油布包裹忽然轻微地动了一下!
虽然幅度很小,但在场的人都清晰地看到了。
阿芦吓得差点把包裹扔出去,手忙脚乱地抱稳,脸色更加难看。
灵鸢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她盯着那包裹,声音沉了下去:“阿芦,云梦泽和巫黎族虽不算亲密,但也向来井水不犯河水。
你老实说,那里面到底是什么?惊扰水虺的东西,可别给我们也引来麻烦。”
我也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似乎变得更加潮湿凝重,脚下的水面下,隐约有什么巨大的阴影缓缓游过,无声无息,却带来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阿芦的额头沁出冷汗,他看着灵鸢严肃的表情,又恐惧地瞥了一眼深不见底的水泽,终于垮下肩膀,带着哭音小声道:
“是……是一枚‘蜃龙卵’……木风师兄他们……他们从泽心秘境里偷偷带出来的……”
灵鸢听到这里,脸色也凝重起来:“你们竟敢去招惹怀卵护巢期的水虺?它定是将你们的船误认为是要窃卵或威胁其巢穴的敌人了!这东西最是记仇,一旦被它盯上,气息锁定,恐怕不会轻易罢休。”
她话音刚落,我们脚下的水面似乎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一股更浓郁的腥气从深处弥漫开来。
我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握紧座椅上的缰绳。
蜃龙卵?那可是传说中水虺的蛋,据说十分稀有,甚至与云梦泽的雾气同源。
难怪水虺会紧追不舍,在它眼中,这分明是窃取它至宝的贼人。
阿芦几乎要哭出来:“我们不知道那是水虺的卵.....秘境里雾气太浓,我们只当是寻常的灵物....”
灵鸢冷哼一声,打断他:“寻常灵物?云梦泽深处的东西,有几个是‘寻常’的?木风他们胆子倒是不小,只是苦了你了。”
她话虽如此,眼神却依旧锐利,快速扫视着周围越来越暗的水面。
“现在说这些也晚了。那东西既然已经盯上了这枚卵的气息,不拿回去绝不会甘休。我们带着卵,就是带着灾祸。”
灵鸢目光扫过水面上不断扩大的不祥涟漪,眼神一凛,当机立断:“走,先离开这片水域!”
话音未落,她已将竹笛凑至唇边,一声清越急促的音符划破凝滞的空气。
与此同时,她手腕一抖,一道乌黑的长鞭如灵蛇般射出,“啪”地一声精准缠住抱着浮木、惊慌失措的阿芦,顺势借力一甩。
“哎哟!”阿芦惊呼一声,只觉得一股巧劲传来,整个人便腾空而起,稳稳落在我身后的牛背上,险些撞到我怀里。
他怀中的油布包裹又是一阵剧烈扭动。
“抱稳了!”我低喝一声,下意识伸手扶住他。
他满眼感激的看着我,一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一边将油布包裹拿了下来,挂在椅子的角上。
身下的踏风牛早已感知到危险,不安地刨着蹄子。
笛声入耳,它如同接到军令的战马,猛地打了一个沉重的响鼻。
粗壮的四蹄发力,庞大的身躯瞬间爆发出与体型不符的速度,如离弦之箭般冲向较为平静的东面水域。
几乎在我们冲出的同一时刻,身后原本只是涟漪荡漾的水面轰然炸开!
巨浪滔天,浑浊的水花裹挟着断草污泥冲起数丈之高,一道覆盖着漆黑鳞片的恐怖巨影在浪涛中若隐若现,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
水虺显然被我们的逃离激怒,庞大的身躯疯狂搅动,试图追击,那排山倒海般的气势,让人毫不怀疑它能轻易掀翻任何舟船。
我们骑乘着踏风牛,在令人心惊胆战的咆哮和巨浪追袭下,一路狂奔,溅起连绵的水线,只想尽快远离这片骤然变得致命的水域。
身后的破水声如同雷鸣般迫近,一股令人窒息的腥风猛然压下。
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了我们头顶的天空,阳光被彻底遮蔽。
就在那覆盖着冰冷玄鳞的恐怖巨口携着万钧之力咬合下来的刹那,身下的踏风牛发出一声嘶鸣,四蹄猛地发力,险之又险地跃上了一座突然出现的、长满湿滑苔藓的浮岛!
“轰——!”
巨大的撞击声几乎震聋我们的耳朵。
水虺那布满锯齿般利齿的鳄鱼巨口狠狠咬下,却未能命中目标,只啃碎了浮岛边缘的大片泥土和植物,碎屑纷飞。
然而这庞然大物的冲击力实在太过恐怖。
整个浮岛如同被巨锤砸中,剧烈地倾斜、翻滚起来!
天旋地转,世界仿佛瞬间失去了方向。
浑浊的水花和泥浆四处泼溅,巨大的惯性几乎要将我们全部甩飞出去。
“抓紧缰绳!”灵鸢的惊呼声在剧烈的震荡中传来,带着一丝罕见的惊慌。
我死死抓住牛鞍前的缰绳,另一只手拼命拽住身后阿芦的衣襟。
踏风牛也在奋力挣扎,试图在倾覆的浮岛上保持平衡。
但这一切都是徒劳。
水虺一击落空,暴怒更甚。
它那庞大的头颅猛地一摆,张开吞天巨口,再次噬咬而来。
这一次,角度更加刁钻,力量更加恐怖!
视野瞬间被那黑暗潮湿、深不见底的喉腔所填满,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令人晕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