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等姜一沿着回城的路都跑到城外了也没找到舒伯华三人,如果再跑远点,天黑前他就无法返回城里了。
看着城外路过的人,姜一眼里,每一个人似乎都成了土匪,强盗,也许下一刻就会从衣服里掏出刀子来抢劫。这比上个副本那些被感染了的人还要可怕。
姜一跑的汗如雨下,咽了咽唾沫,只能不甘心的朝回跑。
他不敢赌天黑的时候自己独自在城外被杀死的概率有多大。
而姜一回去的路上,和来找他的阿康撞到了一起。
“你他妈跑哪里去了?我出去拿马车,你门都守不住?”阿康抓住姜一的衣领,直接开骂。
“大少爷呢?”姜一没空计较那么多,只急着问舒伯华。
“在舒家,扫完墓回来遇见了以前的同事,大少爷决定今天晚上就提前去码头等候。快点了,等着见你最后一面。”阿康额头都是汗,为了找姜一,他两条腿都快跑出残影了。
“对不起,我这就回去。”姜一也知道自己犯了蠢,急忙跟着阿康又朝回跑。
等远远看到舒家大门,以及门前停靠着的马车,姜一的心方才稍微安定下来。
舒太太已经坐在马车内了,凤嫂子正从舒家里面拿了最后一个包裹出来朝马车厢里面放。
舒伯华换掉了他往日爱穿的长衫,身上是一套半旧的短衫衣服。
“姜一!”
舒伯华站在门口,看到了跑向他的姜一。
“大少爷!”
姜一一口气喘了又喘,舒伯华拉住了他的胳膊,等他平复着心跳。
“快走,马上走,天黑了就来不及了。”姜一第一句话便是来自纪梵音的嘱托。“纪先生在北平,要找他就去爱仁医院找一个姓史的医生。”
“好,姜一。舒家……”
舒伯华一句话还没说完,早已等不及的阿康插嘴道。
“你放心,大少爷,我和姜一就算是豁出去命来,也会守住宅子等你们回来!”阿康一脸忠仆模样,眼里泛着泪光。
姜一:……
姜一很想摇着阿康肩膀让他清醒点!你要用命,不要带上我呀!
舒伯华显然十分感动于阿康的发言,马车上,舒太太已经在开始催促了。
“姜一,安顿好我母亲后,我会回来找你,找你们。”舒伯华说完,仔细的端详着姜一这张他熟悉的脸,像是要刻印在脑海一般。
“好,我等着你,大少爷。”姜一此刻已经平复了呼吸,尽量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
舒伯华上了马车。
“姜一,好好的。”舒伯华终究是掀开了门帘,再次叮嘱。
姜一小手挥挥,一只手在背后死死掐住自己腰上的肉,360度旋转,疼的他眼泪终于适时的落下了。
而在舒伯华眼里,倔强又柔弱的姜一站在高大的舒家门前,脆弱的目送着他离去。
他甚至想留下来,或者带姜一一起走!可是不行,理智告诉他,他得先护住母亲,只有去了上海,舅舅早些年就已经定居上海,到了那里母亲才会安全。他已经失去了父亲,不能再失去母亲了。
他是自私的,他只想护着自己的亲人。而姜一,这样漂亮又弱小的姜一,他不敢想也不去想面对那些官宦土匪,姜一会遭遇什么。
姜一是渺小的,他肯定会没事的——舒伯华这样告诉自己,麻痹着自己。
有多少人肯为了别人抛头颅洒热血?
受人敬仰的纪将军最先抛弃了九州城。
纪梵音和他追随的魏先生,也打着去别的城市发展根据地的名义离开了九州城。
舒伯华也终于是离开了九州城。
所有人都会在危险没有来临前信誓旦旦的表现着自己灵魂里至高无上的那一面。可真正的危险降临时,勇士总是稀缺的,人性的趋利避害淋漓尽致。
比起舒伯华的反复不舍叮嘱,阿康倒是实在多了,凑近姜一直接快速在他耳边小声说。
“把大门关了堵住,我如果回来了,安全的话会敲门四下,一长三短。到时候你再开门。”
“实在大门都挡不住了,去老爷的卧室,床头第三朵牡丹花。”
阿康说完就转身上了车辕,牵起缰绳甩动,马儿踏着步子出发了。
姜一目送着马车离开,眼看着天色即将要黑了。内心默默祈祷他们能安全抵达码头。
然后姜一回了四合院里面,将朱漆大门里面的三道横梁都放下锁住,觉得不放心,又从柴房搬来圆柱抵在门背后。
这下除非是外面的人用炸药,不然凭人力,很难撞开。都是自己今晚上能否活下来的希望。
姜一快速跑到自己的房间,从柜子里拿出自己收拾好的行李——自从舒家开始遣散长工,他的行李就收拾好了。
原本以为舒伯华会放自己离开,没想到卖身契只字未提。为了游戏,他是肯定不会主动离开舒伯华,可对方一次都不提,姜一也算是清醒了。
明明,他知道那张纸就放在那里。
舒伯华表现得再好,终究还是个大少爷,在他心中,自己已然是书童,是下人。而不是平等的人。
姜一的行李里面是自己从这段时间帮忙典当物资里偷摸着藏起来的零头钱财,不多,但是也有三十个大洋了。
另外有一套冬天新做的夹袄,两套夏季的衣服。
姜一提着行李直奔舒老爷的卧室。按照阿康的说法,舒老爷卧室另有机关,他才不会傻等着最后一刻了去找,没看那些外国电影,主人公非要到了最后关头才开车逃跑,偏偏钥匙都插不进钥匙孔里。
舒老爷自从生病开始,舒太太就去了厢房睡觉,舒老爷病逝后,卧室就一直空着了。
这段时间,缺少人手,角落里爬了一层蜘蛛网。地板和家具倒是阿康时不时会来擦拭一遍,不算脏。想来这个机关,也是阿康在打扫卫生时发现的了。
姜一径直走到舒老爷死前躺过的那张黑漆雕花大床,心里默念着得罪了,手指顺着数到第三朵缠枝牡丹花,抱着试试的心态按了下去。
随着吱嘎一声响,整个大床都朝左滑动了半米宽,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洞口处有台阶,能看到直直延伸到洞穴里面去。
姜一找来一张纸点燃丢了进去,纸飘到底部,缓缓燃烧殆尽,看来里面氧气不成问题。
姜一怀深吸一口气,怀揣着忐忑的心情,手里举着一根蜡烛,背着行李缓缓进入了洞口。
(舒伯华也是个普通人。当他是留洋的少爷时,面对被洋人看不起,他会用自己的方式去反击,比如考个好成绩。并且认为自己很与众不同,不乐意与纪梵音一同。
但他其实同时也是懦弱自私。比如,留洋是跟着舅舅去的,回来了没有工作玩了很久也是舒老爷出钱出力叫他去政府上班的, 也是舒老爷临死前叫他辞职去上海,因为上海有舅舅在。 舒伯华便离职了,带着舒太太投靠舅舅。 论经营粮铺,他甚至比不上从小跟随舒老爷的阿康懂得多。说对姜一好,也不过是小吃银钱上一点恩惠,但始终拿捏着姜一的卖身契。看到其余富家子欺负乞丐阿诺,他也无动于衷。面对逃亡地难民,他认为天塌下来有个高地顶着。
因为他是大少爷,在九州城,他的地方,他对这些习以为常,他不需要去操心那么多,自然有那“个高”的撑着一切。
可如果个高的都走了,离开了呢?舒伯华只能跟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