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顾琛瞳孔骤缩的瞬间,他将文件塞进对方染血的衬衫口袋,布料下心脏鼓噪传至掌心:“股份你留着……”
苍白手指划过顾琛带血的抓痕,在昨夜自己制造的伤口上停驻:“把这道伤……赔给我。”
阳光突然跃进病房,秦予安仰头迎向光流。
母亲躺在浴缸里露出的手腕、父亲搂着新欢的笑脸、无数个蜷缩在衣柜的深夜——那些盘踞十七年的黑影,此刻被炽亮光线熔穿百孔。
他伸手盖住顾琛颤抖的眼皮:“闭眼……”
在对方僵硬的黑暗中,一个吻落在自己抓出的伤口上。
咸涩液体渗进唇角时,他尝到锈迹斑斑岁月里……破土而出的新盐。
护士推门声响起的刹那,顾琛正握着他的手紧贴额前。
晨光将两人交叠的影子烙在股权文件上,钢印在阴影里碎成星子,其中一簇光斑恰跳上“顾琛”的“琛”字末笔,将凌厉捺画熔成温润的红痕,宛如月老匆忙系上的绳结。
“姩姩,你的意思是……”
顾琛的声带像被砂石堵住。
他看见秦予安眼睫上未落的泪,忽然想起得知秦予安母亲自杀那天——自己蜷在孤儿院角落啃咬手腕时,血也是这般咸涩。
十七年辗转反侧的黑夜堆叠在喉间,压得他脊柱发颤,连问句都碎成气音。
“顾先生,我们试试吧!”
秦予安骤然出声。
他抽回被握紧的手,却在顾琛目光骤暗的瞬间,反手扣住对方颤抖的腕骨——这朵曾因恐惧触碰而刺伤无数人的‘玫瑰’,此刻主动将指尖陷进顾琛的脉搏里。
晨光中他深吸的气流带着药水味,却像斩断锁链的刀:“你说得对……我该看看光落在实处的样子,也该尝尝信一个人的滋味。”
“所以顾先生,”他的声音在药水味里骤然淬亮,“愿不愿意陪我这个心上有缺口的人走一程……”
最后半句话消散在空气里:“最好是一辈子。”
顾琛喉结剧烈滚动,仿佛被这句话烫倒。
他看见秦予安缠着纱布的左手死死按住自己胸口的股权转让书——嶙峋指节陷进纸张,像难民攥紧发霉的粮袋,又像赌徒将最后筹码押上轮盘。
下一秒,顾琛猛地将他箍进怀里。
那力道几乎碾碎肋骨,秦予安闷哼一声,却听见耳边炸开幼兽般的呜咽。
顾琛的脊梁剧烈颤抖,如同十岁那年蜷在霉烂被褥里啃咬自己手腕的孩子,终于有人掀开厚重的黑暗递来一颗糖。
股权书哗啦坠地,钢印折射的晨光在墙面炸成星屑。
“谢谢……”
滚烫的液体渗进秦予安病号服领口,顾琛嘶哑的哽咽像生锈齿轮在转动,“谢谢你肯撕开那道缝……”
他手臂越收越紧,仿佛要把怀中人铸进自己胸腔:“我拿命起誓——”
染着血痂的腕骨擦过秦予安脸颊,顾琛的声音碎得不成调:“绝对……绝对不会让你输……”
拇指擦过对方眼角时沾到冰凉的盐粒,声音却烫得灼穿晨雾:“但凡你回头——我永远你怕黑的深夜替你举灯!
最后半句脱口而出,化作炙热的战栗,连尾音都带着十七年来第一次破土而出的希望。
……
这边,裴砚南的身影凝在无菌病房的玻璃外,像一尊被晨露浸透的石雕。
他隔着防护玻璃看护士给谢清时翻身——那人腰部的纱布裹缠如茧,脊椎固定带在蓝白条病号服下隆起冷硬的棱角。
心电监护仪的绿光爬过他失血的唇,如同荒野里将熄的残焰。
“咔嗒——”
更衣室的电子锁应声开启,裴砚南正将无菌服拉链咬在齿间。
冰凉的金属硌着臼齿,消毒水气味顺着喉管烧进胃里。
镜片瞬间蒙上白雾,他猛然摘下金丝眼镜,医用袖口在镜片上刮出粗粝的噪点——却在扭曲的倒影里撞见自己通红的桃花眼,血丝如蛛网裹住瞳孔,像雪地里被人碾碎的浆果渗着汁液。
橡胶手套在灭菌灯下泛出冷光。
当他终于坐在病床边的金属凳上,指尖悬在谢清时手背上空三寸。
心电监护仪的导线蛇行过那人青紫色手背,留置针胶布边缘卷起,露出下面渗血的针孔。
裴砚南的食指无意识蜷缩,橡胶薄膜在寂静中发出细微呻吟——仿佛稍一垂手就会惊醒冻土下挣扎的春芽。
二十七分零九秒。
这个数字在裴砚南视网膜上灼烧时,他忽然扯开呼吸面罩的固定带。
无菌口罩紧贴着脸颊起伏,热气在透明面罩上晕出扩散的白斑:“秦予安和林姨都很安全……”
声音被滤棉压扁,像砂纸磨过生铁,他盯着谢清时睫毛投在颧骨的阴影,那弧度像把折断的弓:“所以你也要快点醒!”
手套骤然压住床栏,金属管在掌心悲鸣,“再装睡……
裴砚南的手套骤然压弯不锈钢床栏,金属管在掌心发出骨裂般的悲鸣,“我就把你偷藏的游戏卡带全卖废品站!”
一滴汗滑进护目镜边框。
“伯父的降压药加量了。”
喉结在口罩下艰难滚动,像吞咽嵌满倒刺的刀片,“昨晚在安全通道……”
尾音猝然塌陷进防护服领口褶皱。
镜片后的桃花眼剧烈震颤,金属镜腿刮过太阳穴的瞬间,两团深灰湿痕在口罩鼻梁处洇成暴雨云雾:“他抓着我说——”
谢仲言发抖的手铁钳般扣住裴砚南腕骨,烟蒂在脚边堆成小山。
应急灯绿光里,这位叱咤商场的铁腕总裁,嗓子碎得像被砂轮磨过:“他出生那天……绾绾疼得咬我胳膊出血……”
说着撸起袖子露出淡疤,像展示功勋章,“结果这兔崽子学会走路第一天就扑进绾绾怀里喊妈咪!”
烟灰簌簌落在高定皮鞋上:“绾绾二十八岁生日、他三岁……我拍下蓝钻项链藏书房……”
喉结滚动如困兽,“他居然翻出来挂圣诞树上!绾绾抱着他亲得满脸口红印……”
应急灯绿光里,谢仲言嫉妒到面容扭曲:“那是我老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