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密的蒸汽与刺鼻的烟雾缓缓沉降,露出差分机伤痕累累的庞大身躯。它仍在运行,但那种歇斯底里的狂乱减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受伤野兽般的、低沉而不稳定的嗡鸣。
青铜表面的病变区域搏动频率降低,色泽似乎也黯淡了些许,但并未消退,如同潜伏的瘟疫,随时可能再次爆发。
死里逃生的查尔斯和艾琳剧烈地咳嗽着,擦去脸上的油污和冷凝水汽,惊疑不定的目光在冒烟的差分机和那尊沉默的“天外陨棺”之间来回移动。
寂静笼罩了这间巨大的、如同某种邪恶神殿的机械大厅,只有差分机齿轮艰难咬合的嘎吱声和蒸汽泄漏的嘶嘶声作为背景音。
“你…你看到了吗?查尔斯?”艾琳的声音带着颤抖,紧紧抓住同伴的胳膊,“那蒸汽…还有核心的爆炸…不可能是巧合!”
查尔斯的机械义眼不断调整着焦距,死死锁定静滞棺。他那张混合着油污和疲惫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极度的震惊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求知欲。
“不是巧合。”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肯定,“是它。是这棺材里的东西…干预了。”
他推开艾琳的手,一步步小心翼翼地靠近静滞棺。他的机械义手微微抬起,指尖闪烁着微弱的感应符文光芒,似乎想触摸,又不敢贸然接触。
“你是谁?”查尔斯对着棺材低声问道,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你来自哪里?星海之外?时空断层?你为什么会在‘深渊差分机’的核心被挖掘出来?你…刚才做了什么?”
棺材毫无反应,光滑冰冷的表面倒映着他自己扭曲的影像和身后差分机狰狞的轮廓。
艾琳也怯生生地靠了过来,看着这尊将他们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神秘造物,眼中充满了恐惧和一丝微弱的好奇。“它…它是活的?里面有什么?”
“我不知道。”查尔斯摇头,眼神炽热,“学院里的老学究们认为它只是某种古老的、含有未知金属的陨石,是打造灵性引擎的绝佳材料…但他们错了,大错特错!它内部…有意识!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存在!”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意念流,如同滑润的细流,悄然渗透进查尔斯的脑海。这不是声音,更像是一种直接的概念传递,冰冷、精确,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识别:有机\/机械复合生命体。状态:能量枯竭,精神受创。环境:高威胁,信息污染源持续存在。】
查尔斯猛地后退一步,差点摔倒,脸上血色尽失。“谁?!谁在说话?!”他惊恐地环顾四周,最终目光再次死死盯住静滞棺。
“怎么了?查尔斯?”艾琳被他吓了一跳。
“它…它在我脑子里说话!”查尔斯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
那冰冷的意念流再次响起:
【沟通尝试。来源:此容器。可称…雷恩。共享目标:生存。突破禁锢。威胁源:此机械造物(指向差分机),及其内部增生异化意识。】
雷恩?共享目标?威胁源?查尔斯的大脑飞速处理着这些信息,巨大的信息量让他一时难以消化。这个自称“雷恩”的存在,似乎与他们有着共同的敌人——这台发疯的差分机。
“你…你想做什么?”查尔斯尝试在脑海中发问。
【信息交换。能量补充。协同抑制威胁源。】意念流回应得简洁明了,【提供此世界基础信息,此机械造物构造原理,约束其方法。我可提供…能量层面干预技巧。】
能量层面干预技巧?查尔斯立刻想到了那两次神奇的拯救。那绝非他们已知的任何一种灵性符文或者蒸汽科技能达到的效果!那是一种更本质、更直接的力量运用方式!
他的心砰砰直跳。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机会!一个理解未知、获取超越时代知识的机会!但同样伴随着巨大的风险。与一个完全未知的、拥有可怕力量的存在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就在他犹豫之际,那台受损的差分机似乎从短暂的萎靡中恢复过来。其核心区域再次亮起不祥的绿光,病变区域开始加速搏动,那种令人疯狂的青铜低语也再次变得清晰起来,虽然强度不如之前,却更加阴冷和充满恶意。它似乎在适应损伤,重新组织攻势!
“查尔斯!它又来了!”艾琳惊恐地指向差分机,她手中的几片甲骨文碎片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碳化!
没有时间犹豫了!
查尔斯一咬牙,下定了决心。他对着静滞棺快速说道:“好!交易成立!我们提供信息,你帮我们压制这鬼东西!艾琳,把《轩辕机枢注疏》和《禹贡山河图》的灵纹备份拿过来!还有差分机的原始设计蓝图!”
艾琳愣了一下,但看到查尔斯坚定的眼神和再次活跃起来的差分机,她立刻点头,踉跄着跑向大厅角落一个巨大的、同样布满符文的黄铜柜子。
查尔斯则将手按在自己的机械义眼和义手根部几个接口上,闭上眼睛,开始将他所知的关于这个世界的常识、蒸汽核心原理、灵性符文的基础体系、以及他们对这台差分机的了解(包括其如何被发掘、最初的功能、以及后来如何逐渐病变发疯),通过一种粗浅的灵能感应方式,尽力向外传输。他知道这效率低下且可能遗漏很多,但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方法。
大量的、杂乱的信息碎片涌向静滞棺。
雷恩的意识核心高效运转,银色微光如同饥渴的海绵,疯狂吸收并整理着这些信息。
【世界架构:第六平行宇宙(暂定名:蒸汽灵源宇宙)。文明阶段:蒸汽工业革命与古老灵性传承异常融合。主要能源:蒸汽、煤炭、灵性符文。主要威胁:深渊低语(表现为青铜病变、机械疯狂)。
当前地点:皇家学院地下第七实验室(已被隔离)。当前关联个体:查尔斯·巴贝奇(机械师\/符文师),艾琳·艾达·洛夫莱斯(符文师\/分析师)。目标机械:深渊差分机原型机(原用于计算灵潮轨迹,后被污染)。约束方法:甲骨文密码矩阵(已部分失效)、蒸汽压力控制(已部分失效)…】
大量新奇的概念和技术体系涌入,虽然基础,却极大地丰富了雷恩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他尤其关注那“灵性符文”体系,这似乎是一种利用特定符号组合引导宇宙中某种基础能量(“灵源”)的技术,与普罗米修斯传授的某些能量操控理念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更依赖于符号本身承载的“意义”和历史沉淀。
同时,他也感知到了查尔斯传输信息时那种深藏的恐惧、绝望、以及一丝不甘被命运摆布的微弱倔强。
【信息接收。开始分析。】雷恩传递回一道意念,【持续能量供给请求。此容器内部能量濒临枯竭。】
查尔斯立刻明白过来。“能量?你需要什么能量?蒸汽?电力?还是…灵源?”
【均可。需稳定、纯净。优先…灵源。】雷恩回应。他感知到这个世界的“灵源”能量似乎与他的银色微光有更高的亲和性。
查尔斯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那勉强维持的甲骨文矩阵上。矩阵由几块巨大的、刻满符文的青金石板构成,原本通过嵌入激活的龟甲兽骨来引导地脉中的灵源能量,如今大部分龟甲兽骨都已暗淡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