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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坊后院,王秀秀将茶盏轻轻放在石桌上。

十八名女子围坐四周,她们中最年长的不过二十五,最小的才十六。

阳光透过梨树枝叶,在她们疤痕交错的脸庞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有个姑娘下意识抬手遮挡光线,露出腕间深可见骨的刀伤。

\"若要指证那些畜生,就要当众揭开伤疤。\"王秀秀声音发紧,\"我不愿勉强诸位...\"

她们好不容易过上安稳生活,若有他法,她也绝不愿再用这些旧事来打扰她们。

\"我去。\"脸上带着烙印的云娘第一个开口,她说话时嘴角的疤痕像一条扭曲的蜈蚣,\"我爹到死都以为我是跟人私奔了。\"

她的手指抚过腰间香囊,里面装着老父的一缕白发。

那香囊针脚歪斜,是她在金楼里偷偷用床单线缝的。

\"我也去。\"失去左眼的青荷冷笑,空洞的眼窝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狰狞,\"让他们看看,那温文尔雅的王氏公子究竟是个怎么样的狼面兽心!\"

她说话时,剩下的那只眼睛里燃烧着令人心惊的火焰。

王秀秀让人购置了十八支幂篱,又亲手在每一支幂篱绣上了一朵木棉花。

这是岭南的花,据说飘落时仍然保持鲜红,就像这些姑娘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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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师的选择上,王秀秀思考再三,终是定下了人选。

她将京城所有状师的卷宗翻了三遍,最终将目光停留在\"张恒\"二字上。

陆景泽见她如此犹豫,心中也有了决定。

“还是想选用张恒?”

王秀秀点了点头。

“那咱们就赌上一把,我陪着你。”

王秀秀与陆景泽特意选在半夜一同前往,着实给张恒吓了一跳。

当他们翻墙落入张家后院时,这位素来以胆识着称的寒门书生,惊得将手中《大乾律》都掉进了洗笔缸里。

\"不知二位此来是何意?\"张恒强自镇定地问道,右手却已悄悄摸向桌底的匕首。

王秀秀取出金楼女子的供词,交到他的手上。

那些按着血手印的绢帛在烛光下泛着暗红。

张恒的手指突然颤抖起来,案几上的灯花\"啪\"地爆响。

\"这些女子需要一位铁齿铜牙的状师。\"

烛火摇曳间,张恒的额头渐渐渗出冷汗。

他明白接下这桩官司意味着什么。

成与不成,那些把持朝政数十年的世家,都不会放过他。

窗外传来夜枭的啼叫,像是枉死者的呜咽。

沉默持续了整整一刻钟。

张恒突然起身,从箱底取出一方裂开的澄泥砚台。

砚台背面用朱砂写着‘铁肩担道义’五字,已经斑驳褪色。

\"这是家父临终所赠。\"他的声音突然哽咽,\"他是芜州最好的状师,当年因揭发粮仓贪腐,被世家逼得悬梁自尽,那晚他写完最后一封状纸,就是用这方砚台......\"

手指摩挲着砚台上的裂痕,他毅然道:\"这案子,我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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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荒山的爆破计划是王秀秀与工部侍郎密商三日才定下的。

那位侍郎是皇帝的人,其父亲曾任钦天监监正,临终前留下过一本记载京城地脉的秘册。

他们选择了一处地质松软的山坡,精确计算了火药用量,确保能震开表层土壤,又不会伤及深埋的尸骨。

爆破当夜,王秀秀站在三里外的山岗上,看着冲天而起的烟尘,手中攥紧了从金楼密室带出的名册。

这册子用羊皮制成,每一页都浸过桐油,记录着近百名女子的\"品鉴评语\"。

当第一具白骨被气浪掀出地面时,她突然想起名册末尾那行朱批:\"乙字号货品已尽数销毁\",笔迹优雅如行云流水,却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漠。

夜风卷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恍惚间她似乎听到了地底传来的呜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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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波稍定,王秀秀去绣坊看望那些女孩子。

推开雕花木门的刹那,阳光斜斜地照进厅堂,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飞舞,像是无数挣脱束缚的灵魂。

她们已摘下面纱,有的刺绣,有的读书,见王秀秀来了,纷纷起身行礼。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们疤痕交错的脸上——那些曾经羞于见人的伤痕,如今在日光下竟显出几分狰狞的美。

绣绷上的红梅针脚细密,书页间的批注字迹清秀。

\"王姑娘,多谢你......给我们讨回公道。\"云娘捧着一盏清茶递来,曾经颤抖的双手如今稳如磐石。

茶汤里浮沉着几朵茉莉,清香中带着微微的苦涩。

王秀秀摇头:\"是你们自己勇敢。\"

她的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那幅《鸣冤图》。

画中十八名女子冒雪击鼓,每个人的眉眼都描摹得栩栩如生。

这是京城最有名的画师,在公审结束后连夜绘制的。

喜妹轻笑:\"我们不怕了,错的从来不是我们。\"

她说着挽起衣袖,露出腕间狰狞的烙印——那是个\"贱\"字,如今已被她用绣花针蘸着朱砂,改成了\"战\"字。

阳光照在字上,红得刺目,红得骄傲。

\"只可惜沈姐姐和月儿,没能见到这大仇得报的一天。\"青荷突然开口,手中的绣花针在锦缎上狠狠一戳,刺出个决绝的弧度。

她那只完好的眼睛里没有泪,只有淬了火的光。

这一话,勾起了在场所有人的伤心事。

绣坊突然安静下来,只听得见窗外梧桐叶沙沙作响。

角落里,一个小姑娘默默抚摸着膝上的布偶——那是月儿生前给她缝的,如今成了唯一的念想。

其实最初,来这绣坊安身的女孩子,有二十人。

那是个飘雪的冬夜,陆景泽亲自护送将她们送来。

二十双惊惶的眼睛,二十具伤痕累累的身体,像二十只被暴雨打湿翅膀的蝴蝶。

这些年来她们所受之屈辱,并不是现如今远远逃离便能抵消的,她们每夜惊梦不断,在梦中与看不见的恶魔搏斗。

终是一日,有两位苦命女子因不堪旧痛,在离绣房很远很远的地方相约跳了河。

她们手牵着手走向河心,裙裾在水中绽开,像两朵凋谢的睡莲。

窗外,不知谁家女子在唱着小调,歌声混着百姓的欢呼飘向远方。

那调子轻快明亮,唱的是\"春来百花开,女儿把家还\"。

街市上人声鼎沸,百姓们正在庆祝世家倒台,却不知这朗朗乾坤下,还藏着多少未愈的伤疤。

王秀秀站在绣坊的阁楼上,看着那些女子们。

阳光透过诸多困苦,洒在她们身上,终于有了暖意。

院墙下,几株野蔷薇不知何时攀上了窗棂,开出星星点点的红花。

青荷正带着几个小姑娘在树下习字,一笔一划写得极认真。

王秀秀认出她们写的是\"天理昭昭\"四个字,墨迹未干,在阳光下闪着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