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候的马蹄声像惊雷般砸在颍州前线的土路上,扬起的尘土裹着一张染血的军报,直直递到杨杰面前。
他展开信纸的手指猛地一颤,兵符“当啷”一声砸在案上……“末山蟒三十万大军兵临建康”这行字,几乎要灼穿他的眼睛。
帐内烛火明明灭灭,映得他脸色从铁青褪成惨白,指节因攥紧信纸而泛白:“荆州丢了,如今建康又……如此之下,我们是没有后路了,连后勤补给都没了……”话没说完,他猛地拍向案几,上面的茶杯震得跳起,茶水泼在舆图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水渍,恰如他眼下的绝境。
颍州战场这里,段豪的防御工事像铁壁般横亘在眼前……夯土筑成的营墙足有两丈高,上面密布着箭楼与了望塔,同时还挖了三个深沟,沟底插满削尖的木桩,连风掠过都带着森冷的杀意。
此前杨杰还想着依靠建康,然后与段豪消耗呢,可如今末山蟒断了他的后路,建康若失,朝廷被挟,他便是腹背受敌的孤臣。
“必须赢!”杨杰声音发颤,却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赢了才能回援建康,输了……荆州没了,建康没了,我杨杰只剩死路一条!”
他转头看向立于一旁的郭准,这位素来沉稳的谋士,此刻正盯着舆图上“建康”二字,手指无意识地掐着绢布,把颍州到建康的路线捏得皱成一团。
郭准的眉头拧成死结,喉结动了动才开口,语气里满是无奈:“没人能想到,末山蟒会突然调转矛头……我们本是盟友,该先解颍州之围、击退段豪这外敌,再论内部之事。”
“可他偏要在此时捅出这么大的乱子,打乱了所有部署。”他抬起头,眼底满是疲惫:“眼下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主动向段豪发起决战。”
“赢了,我们带主力回援建康,输了,那么一切都完了,不光我们完了,大周帝国,恐怕也完了……”
此时的郭准可以说,也是很无奈,他没有想到,战场打到如今这种局面,影响战局的,竟然是自己人,他也是没有想到,建康朝堂的人,竟然能如此小心眼,如此蠢蛋。
末山蟒,那是你们能惹的吗?
“若决战的话,这是自寻死路!”杨杰猛地站起身,帐帘被他带起一阵风:“段豪那工事固若金汤,我们主动进攻,跟送命有什么区别?”
他走到帐边,掀开帘角望向敌军大营……段豪的营地里炊烟袅袅,隐约能看到兵士们在墙头上巡逻,甲胄反光刺得人眼疼。
而他自己的营中,炊房的米缸早已见了底,昨夜还有兵士来报,如今的粮草只有最后一次了,等这次粮食吃完,连一粒米都没剩下。
虽然他也知道,在这个时候了,自己必须要主动进攻了,除了主动进攻别无他法,但是面对这种情况,他内心可以说,那也是很虚的。
“江陵王!”帐外突然传来一声粗哑的呼喊,刘黑羊掀帘而入,甲胄上还沾着晨露与泥土,他大步走到帐中,“啪”地一拳砸在案上,震得茶杯又晃了晃。
这位武将满脸通红,眼里燃着怒火,攥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不就是打一仗吗?段豪的工事再硬,也挡不住拼命的刀!”
“我愿为先锋,带精锐先登,跟段豪军决一死战!”他的声音掷地有声,打破了帐内的死寂,可杨杰看着他,只是苦笑……刘黑羊的勇猛他信,毕竟刘黑羊那也是当初跟着杨豹出生入死的猛人,要说,如今谁能和末山蟒齐名,那就是这个刘黑羊了。
当初杨豹在的时候,李黎为谋士,刘黑羊与末山蟒,则是他手底下的两个悍将。
这刘黑羊的勇猛则是不亚于末山蟒的,若是真能打过段豪,那么刘黑羊必然是对付末山蟒,最为锋利的刀。
但是这段豪的防御,远不是“拼命”就能攻破的。
与此同时,李黎的大营里,气氛虽稍缓,却也透着紧绷。
李黎正站在了望塔上,望着后方青州、兖州方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
他的处境比杨杰好上几分……青州、兖州、徐州仍在他掌控中,粮道未断,后方的守军虽不算精锐,但是末山蟒想拿下这三个地方,那也是很困难的。
他知道,末山蟒有三十万大军,但是真正的精锐其实是寥寥无几的,也就是建康朝廷里的人,太废物了,才被末山蟒给兵临城下的。
但是他留守在三州的兵力和将领,虽然水平可能没有末山蟒高,但是末山蟒想轻而易举的吃下,那也是绝非难事的。
对于末山蟒,他李黎,其实也是有着一些的忌惮和畏惧的。
毕竟这末山蟒在征北军中,那也是有一定的威望,若是正常的交战,也许不是问题,但是他担心,有征北军内部的人,与末山蟒暗自联系了。
不过好在,上层之人,都是他的心腹,目前暂时是没了后顾之忧。
可他眉头紧锁,脸色同样凝重:“建康若丢,末山蟒挟制朝廷,我们就算打赢了颍州之战,也无法扩大战果了,反而是得调转马头,面对末山蟒。
然而与末山蟒作战,无论谁赢,对于整个大周帝国,都是庞大的损失。
他身旁的将领低声道:“将军,要不要抽调部分兵力回援建康?”
李黎摇了摇头,目光重新落在自己敌人的方向方向:“不行。”
敌人还在眼前,我们若分兵,防线必破。
而且……”他顿了顿,语气沉了下去:“末山蟒既然敢兵临建康,必然早有准备,我们这点兵力回去,未必能扭转局势,反而会让颍州这边功亏一篑。”
风掠过塔顶,吹得他的披风猎猎作响:“只能盼着杨杰那边能赢,否则……这天下,怕是要变天了。”
两处大营,一样的焦虑。
颍州的风裹挟着硝烟味,一边是杨杰与郭准的绝境谋算,一边是李黎的两难观望……可以说,末山蟒的这个做法,让这江陵王和柱国大将军,都是陷入了困境之中,或者说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