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夜的抢救,国王总算是脱离了危险。病因与他起初判断的差不多,还是因为熬夜工作,过度劳累引发了心脏方面的问题,从而牵动了暗伤,这才一口气没上来。生命危险是没有,但长此往复下去,很难说有什么结果了。
王宫的御医靠不住,陆唯也是看在菲涅尔的面子上,主动承担起了照顾国王的职责。国王的身份是医患关系的重大隐患,他从不遵守医嘱,无论陆唯再怎么强调,他每日都需要处理海量前线的事情。
北方的王国已经进入了冬日,雪下个不停。陆唯靠在窗边看着雪景,国王则照常坐在书案后,阅读着一份又一份文件。他很专注,但也留意到了看雪的少年,偶尔也会找些话题跟他聊。
“莱茵先生,菲涅尔来信说,再有两天就要回到王城了。”
如果都是这样的话题,陆唯宁愿不聊。
“您昨天说过菲涅尔还有三天就回来了。”
“怎么?你不愿意见她?”
“当然愿意,毕竟我和薇薇都期待和她道别。这一段旅程我们都收获了不少东西,应该郑重感谢一下。”
说起这里,陆唯心中也有些奇怪的情绪,他很想速战速决,把一切话都同菲涅尔说开,可又十分害怕这个时刻的到来。
“呵呵,是吗?”
国王放下文件,也看向了窗外。雪景是如此落寞,正好适合和这个纠结的年轻人多走走。
“莱茵先生,您可以批准我出去走走吗?”
“做好御寒的话,可以的!我也闷了。”
陆唯出门叫来了侍卫,给他准备一件加绒的大衣,还有各种各样的毯子,侍卫们把他包裹成了布偶,然后推着轮椅来到了花园。他在众人的簇拥下看了很久的雪,那些枯萎的花,陈旧的景不知道触动了他的那根心弦,突如其来的对陆唯请求。
“莱茵先生,您能亲自推我下去走走吗?”
“我可不认路!”
嘴上这样说,他还是接替侍卫,捏住了轮椅的握把。
“那就随缘吧!”
推着他走在寂寥的白色世界中,在雪景中,古德安十三世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很多,或许是看到景物依旧,而自己已经是这般模样了,沧海桑田,岁月不饶人啊。
“莱茵先生,这一次菲涅尔回来,我将册立她为王储。”
“大可不必与我分享这些事,于圣国而言,我只是过客而已。”
“可你是菲涅尔的守望天使,无论你在与不在,她都会感受到你的目光。”
联想到曾经与他所言的小说话题,陆唯多么希望他现在手中的是魔法师小说,而不是骑士小说。公主和大英雄非得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不可吗?
“这件事是我没有把握好分寸,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
“哈哈哈~!”
古德安十三世笑了,这个小子的忠厚纯良不用心感受是体会不出来的。
“当她知道你有伴侣还不惜一切代价爱上你的时候,那足以说明很多事情了。莱茵,你不是和蒂拉波尔闲聊时说过,菲涅尔释放了契合她年纪的锐气,她不在以为其他的人目光而伪装自己,而是明白了自己想要什么,该做什么了。”
说到这里,他的话锋一顿。
“而教会她一切的人,似乎还做不到这一点。”
“陛下,您这话可不太尊重,我对你们国家的事情可是很敏感的划分了距离的。”
陆唯不仅语气着急了,连步伐都快了些许。
“你是想说不让我管你和菲涅尔之间的事情吗?那可不行,我是她的父亲。”
“那您最好给她补习两节政治课,告诉她圣光选中的孩子不能和魔法师相爱!”
古德安十三世笑了,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魔法师大人,你的心凌乱不堪,破绽百出。
“小家伙,你知道那晚我为什么会突发心悸吗?”
“原因我比您清楚的多...。”
陆唯刚想从医生的角度给他显摆一下自己的业务能力,可很突然一下,古德安十三世回过头,满脸都是失去的哀伤和失败的痛苦。这不是一般的苦楚,而是他这样的年轻人完全无法理解的疼痛和懊悔。
“陛下...。”
“她和她的哥哥决出胜负了!”
陆唯沉默了,脚步也慢了下来。作为有哥哥的人,他实在难以相信与这种情感决裂的痛苦。
“我的暗线在第二天就告诉我说,在关押尼伯恩的公馆,有人听到了枪声。随后,一具被包裹严实的尸体送到了停尸房,没有验尸官的证明,没有任何相关的记载。我曾经自信满满,决定全盘托付的人死了。而杀他的人,是她的亲妹妹。”
这个过程平静的让人冒汗,做出这一切的人冷静的让人可怕。这是他唯一的感受,这就是无情的帝王之家。连菲涅尔竟都变成了这样吗?
古德安十三世回过头,静静的看着纷飞雪花。
“莱茵,菲涅尔失去了哥哥,我也不中用了。在她能称之为家的小圈子里,或许就只剩下若即若离的你了。你不能抛弃她!”
他突然用力拍着轮椅的把手,凄凉的笑出声来。
“我在这个位置上坐了三十多年,从她母亲去世之后,我就觉得我往后的时间没有一分一秒属于我自己。莱茵,你明白这种感觉吗?所谓帝王不过是权力最大的人偶而已,本质都是玩具罢了。”
陆唯安静的听着,菲涅尔误杀了自己那个和兄长偷情的后妈,现在又杀了兄长。这场纷乱之中,她不知道失去了多少,得到仅剩下这个在几百年之后放在博物馆里面的椅子,真是讽刺啊!
“有些人天生就被赋予了不一样的责任,我倒觉得菲涅尔接受命运是一件好事。至于命运的残酷?谁的命运不是这般残酷。区别就是与之鏖战和彻底投降而已。”
陆唯讲的这些道理不知道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说服国王。总之,他决定不再停留在这里,继续向前走去。
轮椅上的国王抬手在眼睛上抹了一把,没有一滴眼泪。也对,人偶怎么会哭。在失去儿子之后,他便要立刻做下再立王储的决定,没那么时间为死人哭泣了。
“是啊!我就是失败者。先失去了自己的时光,而后失去了自己的灵魂。菲涅尔才19岁,正是一朵盛开的玫瑰。从今天起,所有人都要敬畏她身上的荆棘,而只有你还能亲吻她的花蕊。你知道我们这些教徒称这种仪式叫做什么吗?”
“请赐教。”
“这是救赎!莱茵!是赎天使的恩悯!”
国王是如此激动,现在倒是他成了那个要被心上人拒绝的小姑娘了,是这么不甘,这么惊慌。
“呵呵~!”
陆唯笑了,扶着国王好好坐在椅子上。继续推着他走在花园中,冬天本就没有什么值得观看的景色,那如同花蕊一般艳丽的颜色,陆唯实在想象不出来。
“请您不要这样动情绪,对身体不好。”
“我没有动情绪!只是有感而发。”
要么说男人至死都是少年,他嘴硬的样子跟自己差不了多少。
“看来菲涅尔这次回来之后,您就避免不了大权旁落的结局了。”
“所以到最后最好是你来掐断我的输液管,这样我还能有点念想。”
“菲涅尔不会让我这样做的,女王陛下一定会用我的身家性命要挟我必须治好你。”
他们在花园深处发出如释重负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