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李士跪在庭院内,稍微休整之后他的意识也恢复了清明。
“黎姐,我弟弟他也知道错了,你看可不可以让他起来了。”李台在莫黎旁边谄媚的说着。
大家都不是很熟悉望乡居,这个庭院还是第一次点灯,庭院亮堂堂的宛如黑夜中的红宝石。
而清醒后的李士,此刻的羞耻心也占据了上风。
庭院里的灯笼将莫黎的影子投在青砖地上,拉得老长。她坐在从黑市淘来的酸枝太师椅上,半边身子斜倚着旁边的梨花木桌,桌角堆着半尺高的古籍。
左手食指关节抵着太阳穴,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右手则漫不经心地搭在膝头,那只踩在椅子上的靴底沾着点城砖的灰,显然是从烈火长城回来时没来得及清理。
李士跪在地上的膝盖已经泛了红,粗布裤子蹭着冰凉的地面,每动一下都能听见布料摩擦的细碎声响。他几次想抬头,都被李台暗中拽了拽衣角.
这位本应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诡纹师,此刻缩着脖子,耳根红得能滴出血来,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惊扰了椅上看书的人。
“黎姐,您看这……” 李台搓着手,笑得像颗晒皱的橘子,“李士他知道错了,回头我让他把《望乡居守则》抄一百遍,保证下次出门裹得比粽子还严实……”
莫黎的视线没离开书页,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烛火在她睫毛上跳动,映得瞳孔里的字影忽明忽暗。书页翻过的声音在寂静的庭院里格外清晰,像在给李台的话打岔。
李士咬了咬牙,膝盖往前挪了半寸,刚要开口,就见莫黎搭在膝头的手轻轻一抬。那动作极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力 —— 李士的话卡在喉咙里,硬生生咽了回去,额头抵得更低了,几乎要碰到地面。
“哗啦 ——” 又一页书翻过。
李台偷偷瞄了眼莫黎脚下的靴子,又看了看李士紧绷的后背,突然觉得这庭院里的灯太亮了,亮得能照见每个人脸上的窘迫。他想起傍晚在城头上的哭嚎,再看看此刻黎姐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突然明白过来。
这位主儿哪是在看书,分明是在磨他们的性子。
随后他挺直了腰板,阔步走到李士的身后,抄起自己的护板敲了自己弟弟脑袋三下。
“就你虎!”
说罢,他也气呼呼的离开这里。
不过,李士成为诡纹师这件事倒是一件好事,诡纹能够调动部分规则的能力,能够提升被刻画的物体的能力。
比如一张普通的布只要刻上相关的诡纹,便能够做到不需要水也能够清理污渍。
像是莫黎手中的红莲长刀,也被林老板刻上了大量的符文,只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莫黎看不懂。
李台的脚步声消失在月洞门外,庭院里只剩下烛火噼啪和李士压抑的呼吸声。他跪着的膝盖早已从刺痛转为麻木,粗布裤子磨出的毛边沾着青砖上的潮气,冷意顺着骨头缝往里钻。
莫黎仍在翻书。那些泛黄的纸页像是永远也翻不完,每一声脆响都像鞭子抽在李士心上。他偷偷抬眼瞥去,望见女人垂着的眼睫在烛光里投下浅影,鼻梁侧的那颗小痣被映照得格外清晰。
从前在烈火长城并肩作战时,他总觉得莫黎这颗痣像沾了血的朱砂,此刻却只觉威严得让人发怵。
后半夜起了风,廊下的灯笼被吹得左右摇晃,把莫黎的影子在墙上扯得忽长忽短。李士打了个寒颤,忽然想起自己那身被诡纹加持过的夜行衣。
若是往常,别说这点凉风,便是数九寒天也冻不透,可此刻他只穿着件单衣,诡纹的力量像是被庭院里的气场压制着,连指尖都泛了白。
天快亮时,他终于撑不住昏了过去。迷蒙中似乎有人用帕子擦过他额头的冷汗,又或许只是风卷着落叶扫过皮肤。再次惊醒时,晨光已从东边的天际漫过来,把青砖地染成淡金色,灯笼里的烛火不知何时已灭了。
莫黎换了个姿势,正对着初升的太阳看书。阳光穿过她半敞的领口,在锁骨处投下细碎的光斑,那只沾着城砖灰的靴子不知何时已换了双素白的绣鞋,鞋尖轻点着地面。
李士的喉咙干得发疼,想开口求饶,却发现嘴唇早已干裂。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从昨日午后就没吃过东西,膝盖下的皮肉怕是已经磨破了,因为他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混着晨露的湿气。
日头渐渐升高,蝉鸣声从院外的老槐树上漫进来。莫黎终于合上书,指尖在封面上轻轻敲了敲。李士的心猛地提起,看见她望向正屋的方向,那里传来轻微的开门声。
朱乙雪揉着眼睛走出来,发髻睡得有些散乱,身上还穿着月白色的寝衣。她打了个哈欠,看见庭院里的景象时愣了愣,随即快步走到莫黎身边低声问:“黎姐,这是......”
“拉他去歇着。”莫黎的声音带着晨起的微哑,却依旧干脆利落,“让厨房炖锅姜汤,去去寒气,再拿点伤药。”
朱乙雪应了声,蹲下身去扶李士。少年的身体烫得惊人,浑身都在发颤,被她一碰竟像脱力的木偶般晃了晃。她这才发现,李士的裤膝处早已渗出暗红的血渍,在晨光里看得格外刺眼。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朱乙雪叹了口气,架着他往偏院走时,听见身后传来书页翻动的声音 —— 莫黎又开始看书了,仿佛刚才那个下令的人不是她。
李士沙哑的声音传入了朱乙雪“小雪啊,你和哥不一样,哥能够单开族谱。”
“就你话多。”朱亿雪狠狠的按了一下李士的膝盖,让他疼的龇牙咧嘴。
装了一晚上的时间,这本书被莫黎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再看下去都能背下来了。
素白绣鞋尖在青砖上碾了碾,把感觉中最后一点城砖灰蹭掉。莫黎起身时,酸枝太师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像是在嘲笑她这副硬撑的模样。
她拎起那堆古籍往正屋走,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书页上,照见某页空白处被指甲掐出的浅浅印痕。
“诡纹师,那种鬼画符的东西居然有人能够看懂。”
莫黎在文道诡域时倒是能够借助规则的力量看懂,可以说那个诡域除了容易迷失以外,就没有什么坏处。
她可的百毒俱全,不该看的东西全部看了一遍。
莫黎刚把古籍放回书架,院外就传来叶哥咋咋呼呼的声音,隔着老远都能听出那股抑制不住的兴奋:“黎姐!黎姐!你听说了没?李士那小子现在成香饽饽了!”
她转身时,叶哥已经掀着门帘冲进来,断了的胳膊晃悠着,手里还攥着张皱巴巴的告示:“巡逻队的王队长亲自来望乡居了,说要给李士记功!还说以后城防的诡纹加固,全归咱们红缨小队管!”
莫黎瞥了眼那张用朱砂画着莲花印记的告示,指尖在书架上轻轻一叩:“他醒了?”
“醒了醒了,刚喝完姜汤,正被朱乙雪按着涂药呢。” 叶哥笑得见牙不见眼,“现在整个烈火长城都在传,说咱们望乡居藏着个能封诡域裂缝的诡纹师。刚才还有几家商铺的老板派人来送礼,全被我拦在门外了 —— 这点眼力见我还是有的,得等黎姐你发话。”
“就一晚上的时间,没想到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莫黎揉揉自己的膝盖,看样子今天是没有休息的时间。
莫黎没说话,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晨光里,望乡居外的石板路上果然停着几辆马车,车辕上挂着的绸缎幌子在风里招摇,显然是城里有头有脸的商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