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师傅从随身带来的工具包里,取出了三只晶莹剔透、毫无瑕疵的玻璃杯,用滚水仔细地烫过一遍,既是清洁,也是为了温杯。
“其次是水。”他指了指旁边一个一直用小火温着的陶壶,“这水,是我今早特地从虎跑泉取来的。俗话说,‘龙井茶,虎跑水’,两者是绝配。水温也至关重要,冲泡特级龙井,水温不宜过高,八十五到九十度最佳,水温太高会烫坏嫩芽,破坏茶中的氨基酸,失了鲜爽之味。”
一切准备就绪,钱师傅的神情变得无比庄重。
他采用的是“中投法”,先在杯中注入三分之一的热水,然后将茶叶轻轻投入。
只见那些扁平光滑的茶叶,如同绿色的精灵,在水中缓缓沉降,吸水舒展。
随即,他手腕一抖,将水壶略微提高,让水流循着杯壁,轻柔而稳定地注入杯中,直至七分满。
这个过程,他控制得妙到毫巅,水流没有直接冲击到茶叶,而是通过回旋,让茶叶在杯中轻盈地翻滚、飘舞,仿佛一群舞者在水晶宫殿中翩翩起舞。
随着热水的注入,那股原本就已惊为天人的香气,被彻底激发出来!
如果说刚才的干茶香是清幽空灵,那此刻的茶汤香,就是浓郁而富有层次感。
一股清新的、仿佛带着山巅露珠的草木之气率先冲入鼻腔,紧接着,是悠远的、如同深谷幽兰般的芬芳,最后,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心神宁静的甜香。
仅仅是闻着这股香气,杨德发就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要飘起来了。
“请。”钱师傅双手将两杯茶分别递给李旭和杨德发,自己也端起一杯,眼神中充满了激动和期待。
李旭接过茶杯,杯壁温热,触手生温。
他低头看去,只见杯中的茶汤呈现出一种前所未见的嫩绿色,清澈明亮,宛若一汪碧潭。
而那些茶叶,已然完全舒展开来,叶片完整,芽头挺立,根根分明,在水中亭亭玉立,美不胜收。
他将杯子凑到唇边,先是轻轻地吸了一口茶气,让那股仙灵之香在胸腔中回荡了一圈,才小心地呷了一小口茶汤。
茶汤入口的瞬间,李旭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顺滑!极致的顺滑!
那茶汤仿佛没有重量一般,轻盈地滑过舌尖,没有一丝一毫的苦涩之感,甚至连普通茶叶那种微弱的粗糙感都荡然无存。
它就像一块最顶级的丝绸,温柔地拂过口腔的每一个角落。
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鲜”与“甜”在他的味蕾上轰然炸开!
那不是糖的甜,也不是味精的鲜。
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最本源的甘醇,是一种萃取了天地精华的鲜爽。
仿佛在这一瞬间,他不是在喝茶,而是在品尝春天本身。
他能感觉到春雨的滋润,阳光的温暖,山风的轻抚,以及泥土的芬芳……这一切,都完美地浓缩在了这一小口茶汤之中。
茶汤入喉,顺着食道滑下,一股暖流瞬间扩散至四肢百骸,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仿佛舒张开来,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与惬意,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而这,还不是结束。
当他放下茶杯,口中那股甘醇的味道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愈发强烈。
一股强劲的回甘,从喉底深处源源不断地涌上来,带着清新的花果香,充满了整个口腔,经久不息。
“好茶……好茶啊!”李旭闭着眼睛,由衷地赞叹道。
这味道,已经完全超越了他认知中所有茶叶的极限。
再看旁边的两人,早已陷入了呆滞状态。
钱师傅端着茶杯,手在微微颤抖,浑浊的老眼中,竟然泛起了点点泪光。
他喃喃道:“我炒了一辈子茶,喝了一辈子茶,到今天我才知道,原来真正的茶,是这个味道……以前喝的那些,都白喝了……”
杨德发更是夸张,他将杯中茶汤一饮而尽,然后闭着眼睛,一脸如痴如醉的表情,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过了许久,他才猛地睁开眼睛,目光灼灼地看着李旭,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嘶哑。
“李……李教授!”他下意识地改变了称呼。
眼前这个年轻人,所展现出的手段,已经近乎于“神迹”,而李旭也是实实在在的教授。
“您……您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杨德发的声音里充满了不解和狂热,“我天天跟着您,就看您锄草、浇水、松土……没见您用什么高科技的肥料,也没见您搞什么基因嫁接啊!怎么……怎么我们家这些半死不活的老茶树,就突然能产出这种神仙喝的茶了?”
李旭淡然一笑,将杯中剩余的茶汤饮尽,感受着那无与伦比的回甘,说道:“我说了,我做了一些研究。至于是什么研究,属于商业机密。”
他看着依旧处于震惊中的杨德发,抛出了一个更重磅的消息:“杨经理,刚才的味道,你记住了。从今天起,我们茶园里,所有的茶树,采下来的茶叶,都能泡出这个味道。”
“所……所有的?!”
杨德发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他兴奋地搓着手,急切地问道:“那……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开始大规模采摘,准备对外销售了?李教授,只要把这茶推出去,别说茶王了,整个茶叶市场都要被我们掀个底朝天啊!”
“别急。”李旭摆了摆手,眼神中闪过一丝深邃,“我的‘研究’,还没有完全结束。现在的品质,还不是它的极限。”
杨德发再次被震得外焦里嫩。
还……还不是极限?!
这么好喝的茶,竟然还不是最终形态?!
那要是等李教授的“研究”彻底完成,这茶又该好喝到何种惊世骇俗的地步?
他已经完全无法想象了。
杨德发晕晕乎乎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他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
那杯茶的味道,依旧在他的唇齿间萦绕,那股空灵的香气,仿佛还停留在他的鼻腔里。
他坐到椅子上,好半天才从那种极致的感官冲击中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