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违的喝了顿酒,困扰很长时间的心事也了了,长安一觉睡到中午,发现手机上有通陌生来电。
长安:“昨晚看电影时给手机调静音,忘调回来了。”
她回拨这个号码,还在想不会是实验室有事情找她,可别再给耽搁了。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对面是个长安熟悉的声音,正是国家安排照顾石燕宁起居的阿姨。
长安忙着特效药的谈判,后续又是药厂和科研中心等事情,差不多有一年多的时间没见到石燕宁了。
一开始是谈判结果未明,不想四处走给保护自己的人增加压力,等到事情都尘埃落定后,长安又去大会堂领奖,还给石燕宁打了电话,说可以去见她了,结果对方说和新朋友们去南方度假了,然后就一直拖到了这个时候。
长安心里有些不安,连忙询问对方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长安教授,石阿姨的情况有些不对,您最好抽空来看看吧。”
挂断电话,长安直接拉开房间的门,“小何,在么?”
客厅角落里闪出一个人,“教授,您有什么需要?”
长安说了刚才的电话,“我需要尽快过去一趟。”
小何:“等我请示下领导,您稍作片刻。”
说完就转身去了阳台,打了一通电话后就赶紧告诉长安,“教授,行程太临时了,路上的安保没办法排查,但是,可以将您家人接回来,您看这样可以么?”
长安点头,接回来正好,这里的医疗条件已经不比首都差了。
一上午的时间,长安都有些心神不定,翻看整理资料时也无法集中精神。
长安:“当时她说去南方度假,我就该意识到不对劲的。”
以石燕宁的脾性,她是绝不会错过长安去领奖的。
“也是那段时间太忙了,根本顾不到这么许多……”
发财:“我跟着去看看咋回事。”
无论有什么不好的,也能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发财这一走,再回来就到了傍晚左右,“长安,我看了,好得很,还能自己走路上车呢,没什么问题啊。”
长安的心又沉了一下,四肢健全,行动自如,那出问题的就是在看不到的地方了。
果不其然,快凌晨时石燕宁才下火车,长安快步迎上去,拉起她的手,“坐了这么久的火车,累不累?”
石燕宁歪了歪头,“你是谁啊?我的女儿呢?”
一旁跟着回来的人都面露不忍,长安红了眼圈,“你女儿在家里等着你,我们先回家好么?”
石燕宁:“你看着不像是坏人,你不会骗我吧?”
长安拉着她向外走去,“不会,跟我回家吧。”
凌晨时分的街道,空旷的看不到几辆车,一路疾驰到小区,石燕宁都有些困得睁不开眼了。
回到家中,已经顾不上洗漱了,长安给石燕宁按摩了几下穴位,她就沉睡过去。
安顿好石燕宁,长安才从卧室出来,随行的护理人员白羽才开口,“石阿姨不肯上火车,我们说带她来找女儿,她才同意的,这一路上也没休息过,应该是累坏了。”
长安:“到底是哪里不好了?”
白羽:“石阿姨,好像是不认识人了,也不记得事情了。”
长安其实已经有了猜测,“从什么时候出现的症状。”
白羽仔细回想了一会儿,“不好说,但是我个人推断应该是半年前就有症状了,只是这个月更严重了。”
半年前,正好是长安去领奖,石燕宁说她去了南方玩的那阵子。
长安:“怎么说?”
白羽:“回来的时候,我给阿姨收拾行李,在她的桌子里找到一个小本,您看看。”
长安接过来,“你们也辛苦了,早点去休息吧,隔壁房间都收拾好了。”
白羽:“那教授您也早点休息。”
等到客厅只剩下长安自己时,她才细细翻看这个本子。
本子的封面写着几个大大的字,字迹还算工整有力,是石燕宁一贯的笔体,“别忘了,要按顺序说。”
下面是一行小字备注,“接电话前看一遍,说完一句打一个勾。”
长安的指尖有些发凉,她继续往下翻。
从第一页开始,每一页都是模拟对话的草稿,像剧本一样。
“长安,按时吃饭了么?”(喊大名,她喜欢)
“我这边一切都好,吃得好,睡得好,照顾的人也很好,你放心吧。”(一定要笑着说,声音要高。)
“不回去呢,我跟几个老姐妹出来玩,这边天气可好了,暖和,海边也可好玩了。”(住在海岛上,别记错了。)
“你工作忙,别总惦记我,我都好。”(千万别问工作上的事情,要保密,她的压力也大。)
“别太累了,我女儿最棒,做什么都能成功的!”(这句一定要说,她工作辛苦,需要鼓励。)
“好了,好了,不跟你多说了,她们来喊我去喝茶(打牌)(散步)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挂电话要干脆。)
每一句预制对话的后面,都跟着详细的拼音注释和提醒。
一开始,只是偶尔几个字需要注音,到后来,整句话都需要用拼音拼出来。
字迹也开始发生变化,从开始的横平竖直,到后来的笔画歪斜,仿佛握着笔的手已经难以控制稳定。
长安一页一页地翻着,仿佛又回到了翻看原身日记本那时的心情。
在这些对话后面,则是充满了恐慌和挣扎的内心独白,时间大概就在几个月前。
“今天想给长安打电话,按了号码,却想不起来要说什么了,拿着话筒,脑子里一片空白。”
“早起和小白一起散步,我居然就已经想不起昨晚说过的话了,我的忘性这么大?”
“我的脑子好像出问题了,因为有人来找我,我居然想不起她的名字了,不能让小白告诉长安。”
“在电视里看到长安领奖了,她笑得真好看,可眼睛里有血丝,也有白头发了,肯定又熬夜了。她正在干大事,不能拖累她,我已经很对不起她了。”
“本子快写满了,字怎么越来越丑了,手不听使唤,好多字都想不起来了,只能用拼音。”
“最近忘性越来越大,所以我都不和小白说话了,有时候连今天是几号都搞不清,不能让长安知道,她问起,就说我去旅游了,玩得很开心。”
本子的最后一页,只有几行歪歪扭扭难以辨认的字。
“我叫石燕宁,我的女儿叫长安。”
“别忘记她,也别成为她的负担。”
负担这两个字,笔迹尤其重,墨水洇开了一片,仿佛承载着书写之人全部的绝望和坚持。
长安合上本子,站起身,轻轻走向卧室。
她推开门走到床边,握住石燕宁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太安稳的手,“别担心,我不会让你忘记女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