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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县小礼堂。

平日里开个总结会、学习会还显得宽敞,今儿个却透着一股子难言的憋闷和压抑。

前排正中央坐着的,是市里下来的三位领导,两个是市纪委的调查员,还有一个穿着中山装,脸黑得像锅底,派头不小,说是市里分管组织、纪检的副书记刘正声。

也田福刚能攀上的最大一根高枝儿。

旁边坐着的是田福刚,一张方脸上没了往常挂着的和煦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刻意的严肃。

下手一边坐着县委其他几个常委,多半神色惶惶,噤若寒蝉。

另一边则空出来,显然是给“主角”夏红军和陈光阳留的位置。

此刻,夏红军就坐在那里,脸色沉静,眼神锐利,脊梁骨挺得笔直,丝毫不像是被调查对象的样子。

陈光阳没和他挨着坐,他被安排在了台下靠前排的一个单独位置,像是被审判的席位。

礼堂里里外外都透着戒备,门口站着县公安的人,空气沉闷,只有窃窃私语和翻动纸张的沙沙声。

李卫国和孙威站在台下靠后的角落,神色凝重。

“人都齐了?”刘正声副书记眼皮都没抬,声音像在喉咙里滚过砂砾,带着浓重的官腔,“那就开始吧。”

田福刚立刻清了清嗓子,像是得了令箭,腰板挺得更直了。“同志们!今天这个会,是市领导亲自关心,专门为了东风县近期出现的一些严重问题召开的!”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痛心疾首的语调,“问题很严重啊!不是一般的问题!是发展路线的问题!是铺张浪费、不顾群众利益、甚至有可能涉及违纪违法的严重问题!”

他猛地一拍桌子,“嘭”的一声巨响,惊得几个胆小点的常委一哆嗦。

“矛头直接指向我们东风县的个别同志!尤其是……”他目光如刀,狠狠剜向台下的陈光阳。

又扫了一眼旁边的夏红军,“以夏红军同志为首的部分领导干部,以及像陈光阳同志这样的所谓‘典型’个体经营者!两者沆瀣一气,内外勾结!”

他唾沫横飞地罗织罪名:

“夏红军同志,身为县长,本应带领全县艰苦奋斗,勤俭节约!可你们看看,自从他主政以来,尤其是跟这个陈光阳搅和在一起之后!在干什么?大开绿灯!占用集体资产!

支持个体经济放任自流!严重破坏国营经济!最不能容忍的是,为了扶持陈光阳,县财政资金有没有违规操作?有没有给某些个体开小灶?有没有慷国家之慨?!群众反映很大!铺张浪费的歪风邪气就是在你们这种纵容下刮起来的!”

接着他又指向陈光阳,手指几乎戳到他脸上:

“还有你!陈光阳!打着发展个体经济的幌子,干的是什么?投机倒把!强买强卖!利用不正当手段侵吞国有资产!明心堂的事情还没结束,又闹出供销社失窃案!听说你还雇凶打架?无法无天!你这种人,手里稍微有点钱就了不得了?

就敢不把国家政策放在眼里了?看看你在县里开的那些产业!又是酒楼又是货站,还倒腾古董,弄什么老字号药酒!你这是带头享乐主义!是资产阶级糖衣炮弹的典型!”

田福刚的话如同密集的冰雹砸下来。

每一句都在往夏红军和陈光阳头上扣帽子。

尤其那“内外勾结”、“沆瀣一气”、“违规操作”的字眼,在这样严肃的场合,由“主持”会议的书记口中说出,几乎相当于定了性。

目的就是要在市领导面前彻底把他们批臭,一举砸掉他们的饭碗甚至送进监狱。

夏红军几次想站起来反驳,都被市纪委调查员一个眼神或微微摆手制止了:“夏红军同志,请你遵守会议纪律,先听田福刚同志说完。”

田福刚更加得意了,他就是要这种效果。

他转向三位市领导,语气无比沉痛:“刘书记,各位市领导!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证据我们县委这边也在抓紧收集汇总!

反映问题的群众信件很多啊!这绝不是什么个人恩怨,而是关系到我们东风县的发展方向,关系到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我田福刚作为县委书记,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们东风县被带偏了路!

夏红军同志和陈光阳的行为,已经不是简单的作风问题,我看已经触犯了政策红线,甚至是法律的底线!必须严肃处理!我建议,立刻对夏红军同志采取进一步的组织措施!

对陈光阳的个体产业,进行全面封查!该抓的抓,该判的判!彻底肃清这股歪风邪气!这不仅仅是对东风县负责,也是对市里负责!”

最后这几句,杀气腾腾。

礼堂里的空气彻底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陈光阳和夏红军身上。

支持田福刚的几个,脸上难掩幸灾乐祸。

支持夏红军的,则眼中充满忧虑和愤怒,却敢怒不敢言。

更多的人是麻木或恐惧。

李卫国和孙威在角落里,拳头攥得咯咯响,恨不得冲上去,但没有命令,他们动不了。

市纪委的两个调查员小声交换着意见。

刘正声副书记一直没有表态,他靠在椅子上,目光低垂,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似乎在衡量,又似乎一切尽在掌握。

作为田福刚的靠山,他此刻坐在这里本身就是一个强大的支持信号。

他只需要点个头,田福刚的建议就能迅速变成现实。

田福刚看向刘正声,那眼神带着询问和催促。

刘正声抬起眼皮,扫视一圈,目光在陈光阳这个“待宰羔羊”身上略微停留,带着上位者的淡漠。

然后转向田福刚,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福刚同志反映的这些情况……确实很严重,性质也很恶劣!市里对这个事情高度重视!发展经济不能没有规矩,个体经济是补充,不能让它冲击了主体,更不能成为某些干部搞权力寻租的温床!

更不用说那些违法犯罪的行为了!如果证据确凿……那东风县的问题,就要刮骨疗毒!该处理的,必须坚决处理,毫不姑息!市委的态度是鲜明的,那就是……”

“等等!刘书记!”一个平静,甚至带着几分吊儿郎当的腔调,突兀地打断了刘正声即将定性的话。

声音不大,却像根针扎破了高压锅。

所有人猛然转头,看向声音来源。

是陈光阳!

他从那个“审判席”上站了起来,脸上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像是要做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

“刘书记,田书记,你们口口声声证据确凿,要严肃处理。

我这人讲理,您二位唾沫横飞说了老半天,您二位说的‘证据’呢?在哪儿呢?”

陈光阳笑着摊开手,“就凭田书记您刚才那上下嘴皮子一碰,说的那些个捕风捉影、道听途说的玩意儿?

能定一个县长和一个奉公守法个体户的罪?这……有点儿戏了吧?”

礼堂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他这胆大包天的举动惊呆了。

在市领导面前直接打断发言,还敢反问?

还敢说县委书记讲话是“上下嘴皮子一碰”?

这个陈光阳,他疯了?!

田福刚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勃然大怒:

“陈光阳!你放肆!这是什么场合?!轮得到你质疑?市领导正在讲话!

你简直是目无党纪国法!这就是你的态度?!来人!把他轰出去!给我先抓起来!”

门口两个县公安的人下意识想动。

“我看谁敢动!”夏红军突然暴喝一声,猛地站起来,气势惊人。

他憋了半天,早就忍无可忍!他的声音如洪钟,压得那两个公安硬生生顿住了脚步。

陈光阳看都没看门口,只是对着田福刚,笑容更盛,带着浓浓的讽刺:

“田书记,别急嘛。您说我有问题,要封我铺子抓我人,行啊!我认!但抓人之前,总得让我看看您的证据是什么鸟样子吧?

您不拿出来亮亮,就这么光凭嘴说把我判了?我这心里,它不服啊!”

“你……”田福刚气得手指直抖,却又一时语塞。

他确实没有实打实的、能一次锤死夏红军和陈光阳勾结的证据,李宝库父子的案子已经被陈光阳搞成铁案反转了。

诬陷夏红军的女知青团伙也栽在了陈光阳手里。

供销社的案子更是被陈光阳自己破了!

他手上的东西,最多只能是举报信和一些模棱两可的猜测。

他那“证据正在收集”的说辞,骗骗不知情的人还行,被陈光阳当面戳破,就有点下不来台了。

刘正声的眉头终于微微皱了起来,对陈光阳这种不知死活的态度也感到了不满和一丝警惕。

他沉声道:“陈光阳同志,请注意你的言行!证据,我们自然会查。

现在是组织对你和夏红军同志的问题进行初步质询,让你说明情况!”

“哦,是质询啊?早说嘛!”

陈光阳仿佛恍然大悟,“说明情况,这好办!我陈光阳遵纪守法,一不偷二不抢,开个饭馆酒铺,那都是为了响应政策解决就业,盘活县里死水啊!”

“巧舌如簧!掩盖不了你的问题!”田福刚硬着头皮喝道,“你那营业执照怎么来的?有没有违规?

药酒归食品类是谁批准的?有没有拿国家的东西做自己的人情?你和夏县长之间……”

“停停停!”

陈光阳再次打断,语气陡然转冷,“田书记,老这么车轱辘话来回说没意思。

您要非说我陈光阳有问题,我认栽。但咱们能不能讲点实际的、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

他目光如炬,猛地扫向刘正声:“刘书记,各位市领导,我陈光阳是个粗人,不懂那么多弯弯绕。但我今天来开会,是真心实意解决问题的。

田书记说我犯法,说我和夏县长串通乱搞,好!空口无凭。那我也给大家看点东西!让大家评评理,看看咱们东风县这潭浑水下面,究竟埋着什么玩意儿!看看田书记您自己……到底是不是一身清白!”

说完,他不再理会被他顶撞得快要冒烟的田福刚和在座众人的惊愕目光,慢条斯理地拿起放在脚边的那个牛皮纸袋。

那纸袋看着鼓鼓囊囊,此刻在他手里,却像装了千斤炸药。

整个礼堂的空气瞬间被抽干了!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部聚焦在他手上那个不起眼的袋子上!

田福刚心里猛地一咯噔,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他,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那是什么?!这小子怎么会有这东西?!

市纪委的调查员和刘正声副书记也完全没想到事情会朝着这个方向急转直下!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完全打乱了他们预设的节奏!

刘正声敲击桌面的手指停在了半空。

“大家看好了,”陈光阳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清晰地传到礼堂每一个角落,“田书记刚才慷慨激昂说了老半天我和夏县长的问题,我拿不出‘证据’自证清白,只好拿出点别的‘证据’。

让大家开开眼,看看到底是谁在东风县胡搞乱搞,铺张浪费,不节约,还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唰!

他抽出的不是一张纸。

而是一沓厚厚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