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声音,东倾夜更诧异了。
一双眸子倏然睁大了三分,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你、你该不会真的是……百里雪篁吧?”
这一回,百里雪篁没有吭声,只顾着闷头铲土。
哐!哐!哐!
一下又一下,铿锵有力,散发着孤冷而高傲的气息,充满了怨恨的味道。
见状,不用他多说什么,东倾夜也能确定……这个浑身泥泞,像是刚从泥地里爬出来的家伙,的的确确、如假包换,是那个曾经孤高得不可一世,宛如雪松矗立在山巅之上,宛如白云飘荡在苍穹之顶的百里雪篁!
所以,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会沦落到如此狼狈地在这里干苦力?
至少在东倾夜的眼里,别说是整个天岐山,便是普天之大,也不见得有人能够逼迫百里雪篁做这种有失风度的事情……所以他才觉得万分荒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在干什么?”
默了片刻,百里雪篁到底还是冷若冰霜地哼了他一句。
“你眼睛瞎了吗?”
“不是……”东倾夜左右转了一圈,大概猜到了百里雪篁的目的,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我是说……你挖土干嘛?”
百里雪篁头也不回,手里的动作一直没有停下。
“救人。”
“救人?”东倾夜又是一诧,“救谁?”
百里雪篁继续冷哼。
“还能有谁?”
东倾夜顿了顿,沉默了一小会儿之后才继续追问,语气却是下意识地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
“你是说……你挖这个地道,是为了救阿言?”
大概是嫌东倾夜话太多,百里雪篁的口吻不免染上了几丝不耐烦,也不再掺杂那些七七八八的小心机,直接就回了他一句。
“不是为了救阿言,还能是为了谁?”
听到这话,东倾夜抿了抿薄唇,有些话憋在心里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见他忽然间没了声音,百里雪篁在铲了几下土之后,似乎隐约间也察觉到了一丝丝不对劲,终于放下了手里的铲子,回过头来看向东倾夜,抬眉问道。
“怎么不说话了?”
“呃……”
东倾夜张了张嘴巴,欲言又止。
见他如此,百里雪篁更加不耐烦了,不免催了一声。
“别吞吞吐吐的,有什么话想说就快说!”
虽然觉得铲土小天使挺可怜的,但东倾夜一向都是宫人们前呼后拥的主儿,哪里受得了百里雪篁这样的呵斥。
再加上这之前硬生生地泡了一晚上的冰水,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人被别人吃干抹净,东倾夜憋着一团火还没来得及发泄,不免幽幽讽笑。
“呵,你跟我凶有什么用?有本事找那个把你骗得团团转的家伙去啊!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铲土,你以为你挖通了地道就能把阿言救出来了吗?别白费力气了,你没这个机会救人了!”
百里雪篁本来火气就很大,闻言顿时冷下脸色,走上前一把拽起东倾夜的胸襟。
“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不是天字阁的吗?难道自己没脑子不会想吗?我都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了,你还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被东倾夜这么一说,百里雪篁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
他当然不是白痴,听不出东倾夜的言外之意。
只是,他一万个不想承认……自己竟然结结实实被白倚竹耍了一道?
“什么叫白费力气?你的意思是……就算挖通了地道,也救不了阿言?”
还是说……?
最后半句,因为太过沉痛,百里雪篁一下子没能说出口。
趁着他微顿的当口儿,东倾夜就已经毫不留情地发出了讥笑的声音,听在耳里,刺在心尖!
“百里雪篁,你不用在我面前装天真装单纯……真的,不然我会以为你是真的蠢。”
闻得此言,百里雪篁只觉得心头一沉,大概能够预料到,那个他最不想承认的答案是什么了。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想要听东倾夜说一个“不”字。
“你是说阿言现在已经不在陷阱里面,早就被人救走了?”
只可惜,回答他的依然是东倾夜惨无人道的讥讽。
“算你还有点脑子,不算无可救药……我刚才来的时候,看到离这儿不远的灌木丛上挂着这个,就知道阿言十有八九已经出来了。”
说着,东倾夜扬手将一块淡绿色的破布条递到了百里雪篁的面前。
百里雪篁垂眸看去,只消一眼,就认出了这是白司颜昨天晚上穿的那件衣服的料子。
微微凝眸,面对惨绝人寰的事实,百里雪篁一时难以承认。
“说不定这是昨天晚上他们在争执的时候,不小心扯破的……”
“你想太多了。”
东倾夜毫不犹豫地给他当头一棒,“这是我在上面捡到的,昨夜阿言在掉下陷阱之前,还没走那么远呢!”
百里雪篁微抿薄唇,还是不死心。
“或许是被风吹上去的?”
东倾夜淡嗤。
“你要是不相信,大可以凿穿这地道看看,反正这工程差不多也快结束了。”
“哼!”
百里雪篁冷哼一声,运起内劲一掌震向陷阱的石壁!
刹那间,只听得“哗啦”一声,用石头堆叠起来的石壁瞬间坍塌了一大片,露出了一个半人多高的大洞。
在洞穿石壁的一瞬间,一股寒风从那陷阱中荡出来,裹挟了一股略带旖旎的气息,虽然已经失却了原来的热度,却还是让闻到的人心尖儿一颤,露出了嫉妒的表情。
百里雪篁沉着脸色,进了地下石室。
东倾夜显然也闻到了那个味道,心头塞得要死,明明说好了眼不见为净,可还是忍不住要去找“刺激”,故而后一脚也跟了进去。
果然……那石室是空的!
虽然四周除了刚才凿出来的那个大洞之外,并没有任何通道,但石室内只留下了欢靡的气息,却不见半个人影。
百里雪篁不知道他们是从什么地方出去的,便是白司颜掉下来的那个洞口上,石盖都是还是密封着的,只微微打开了一道小口,看样子确实是坏了。
不过,这密室既然是白倚竹设计的,他必然有别的办法进来。
而且看样子,石室里的人至少半个时辰前就已经离开了!
百里雪篁暗暗捏紧拳头。
本以为借着那封休书,就能制住白倚竹,让他好好听话,任凭自己摆布,可到头来……却是自己被他耍了一道!
到底是他太高估了那封休书的重要性,太低估了白倚竹的阴险狡诈。
可是话又说回来,白倚竹这种两面三刀的行径,还真让人摸不透他的立场到底是什么?
如果他丝毫不把白司颜放在心上,又或者并不将那封休书看在眼里,那在昨天晚上自己用休书胁迫他的时候,他大可以不为所动,对此视若无睹。
可是他没有。
那么自负清高的一个家伙,居然会为了一纸休书而低下他那高傲的头颅,选择妥协,向他服了软,认了输。
可如果他真的在乎白司颜,又怎么可能表现得那么气定神闲。
明知道白司颜和南宫芷胤他们困在了同一个石室内,却依然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地扯着漫天大谎蒙骗他?
骗他挖地道暂且不说,可以说是白倚竹是为了故意支开他。
可是后来他挖到一半,他居然还把坑给埋了起来?!这就说明他一直在外面等了很久,并没有直接去找白司颜。
尽管他这样的恶作剧确实让自己放松了戒心,可与此同时,他岂不是错过了“解救”白司颜的最佳时机?
这在百里雪篁看来,显然得不偿失。
所以他百思不得其解,白倚竹这只心机婊……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东倾夜四下打量了一圈,眼眸之中,嫉妒之火熊熊燃起,在嗅到那抹甜丝丝的气息之后,一颗嫉妒到发狂的心就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你说,他们去了哪里?”
“还能去哪?”百里雪篁眯了眯眼睛,仿佛要将脑中所想之人碎尸万段!“白倚竹……好,很好,今日之仇,我必当百倍奉还!”
听到这话,东倾夜眸色一凛,可谓同病相怜,被白倚竹欺压了一晚的怒气瞬间跟着爆发了出来。
“走,上天字阁!”
百里雪篁一拂袖,转过身大步走开,一边走,一边抖落了一地泥沙,“走!”
没错,有一种友谊——叫“同仇敌忾”!
这石室既然是白倚竹打开的,那么白司颜十有八九是落到了他的手上。
玄字阁人多眼杂,昨夜发生了那样的事,要是被独孤凤凛和闻人海棠他们知道,恐怕会红了眼睛直接杀过来!
到时候一不小心把事儿给闹大了,难免会露出马脚,走漏什么风声,所以并不是一个合适的去处。
天字阁就不一样,统共加起来就那么几个人,平时还不见得能撞见几次。
百里雪篁丝毫不怀疑,白司颜被白倚竹带走了。
他只是有些奇怪,另外那几个家伙……又去了哪里?难不成,也跟白倚竹一起走了?
可是白倚竹把他们一并带上山,又是几个意思?
裹挟着怒气,两人刚出地道便直奔山顶而去,不料在他们经过地字阁的时候,有人认出了他们。
“咦?那是雪篁大哥?还有……东倾夜?”
不想自己狼狈的模样被旁人瞧见,两人不禁加快了速度。
然而司马青柠一边喊,一边紧跟着就追了上来:“雪篁大哥!是你吗……你们别跑那么快啊!等等我!”
奈何她的轻功不及他们二人,追了一阵没追上,便停了下来。
反倒是司马重偃自身后赶超上来,作势还要继续追。
司马青柠一把拉住他,问道。
“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司马重偃微皱眉心,拂开了她的手,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猫腻,“他们两个无缘无故凑到一起,还这么着急地赶去天字阁,恐怕只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你是说——”
“阿言。”
冷冷地留下两个字,司马重偃就迈开步子,飞快地追上山。
司马怀瑾后一脚走上来,见状不免有些诧异,转头问向司马青柠。
“重偃他怎么了?”
司马青柠没多做解释,见他走来,立刻就推着他的身子往山上送。
脸上是一片焦急的表情!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急什么,但是看着大家都这么急,一下子就觉得气氛紧张了起来。
“二哥你也快去吧!快快快,再慢一点就赶不上他们了!”
司马怀瑾被她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反问她。
“去干什么?”
司马青柠义正言辞:“当然是去抢媳妇儿啊!快快……要是晚了,你的女人就要被别人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