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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梨儿在他怀里蹭了蹭,止住抽噎,抿了抿唇,眼圈却更红了,轻轻摇了摇头。

晏时叙周身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恐怖威压这才略略收敛。

温梨儿从他怀中稍稍退开,指向地上抖得最厉害的乔洛芬道:

“你起身回话。将你今日所闻之事,原原本本,当着陛下与本宫的面,再说一次。若据实以告,陛下与本宫恕你等无罪。”

乔洛芬此刻已是魂不附体,被点名后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直到此刻她才真正确认,这位素衣女子,正是方才花厅中雍容华贵的皇后娘娘!

她牙齿有些打颤,但在帝王冰冷的目光逼视下,她不敢有丝毫隐瞒,结结巴巴地将今日在府中听到的流言,以及自己愤懑之下的议论,断断续续却又无比清晰地复述了一遍。

说完后,她几乎虚脱,事后,她自己都惊讶于方才竟有勇气在皇帝的死亡凝视下把话说完。

温梨儿静静地听着,听到最后,她眨了眨水光潋滟的眸子,先是愕然,随即——

“噗嗤——”

一声极其突兀、又极其清脆的笑声,竟在帝王余怒未消、万籁俱寂的花园中骤然响起。

所有人都惊呆了,难以置信地偷偷抬眼望去。

只见他们的皇后娘娘,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滑稽的笑话,先是掩唇低笑,接着肩膀耸动,最后竟扶着皇帝的胳膊,笑得几乎直不起腰。

这离奇曲折的“剧情”,简直比她私藏在枕下的话本子还要荒诞不经!

就连盛怒中的晏时叙也被她这反应弄得一怔,随即心头涌上一股被忽视的不满。

他轻轻抬起她小巧的下巴,迫使她那双犹带笑意、灿若星辰的眸子与自己对视。

声音低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试探:

“梨儿,得知朕‘宠幸’了一个低贱宫女,你……不生气?”

他刻意加重了“宠幸”二字。

温梨儿顺势微微歪头,直视着他深邃的眼眸。

“那陛下,你宠幸了吗?”

“自然没有!”晏时叙斩钉截铁,目光坦荡。

“那不就得了?”

温梨儿眉眼弯弯,笑容明媚得如同拨云见日。

“陛下既未曾宠幸,臣妾为何要生气?”

这轻飘飘的反问,在跪地的众人心中激起千层浪。

就这样?如此惊世骇俗、动摇国本的流言——

皇后娘娘竟只凭皇帝一句否认,便一笑置之?

晏时叙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不解:

“梨儿……就这般信朕?”

“自然。”

温梨儿毫不犹豫地点头,清澈的眸子里是全然的信赖与深情。

“因为臣妾深知,陛下爱重臣妾之心,一如臣妾深爱陛下之心,矢志不渝。”

她的声音不高,说完,自己也有些羞涩。

这么多人看着呢!

晏时叙凝视着她毫无阴霾的笑靥,听着她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告白,方才因流言和冒犯而积聚的滔天怒火,瞬间被一股巨大的暖流冲散、融化。

他紧抿的唇角再也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最终化作一声低沉而愉悦的轻笑。

他长臂一揽,重新将他的皇后拥入怀中。

“朕的好梨儿。”

他心头的郁气一扫而空,甚至觉得有必要为爱妻的这份信任正名。

于是,在满园跪伏的臣子命妇惊愕的目光中,大晏的皇帝陛下,竟以一种近乎“自曝其短”的方式,将昨夜之事条分缕析,娓娓道来:

“……那贱婢柳晴,不知何时起了攀龙附凤的歹心,趁你离宫,于殿内熏香中掺入下作之物!”

“朕昨夜批阅奏折至三更,心念梨儿,便去凤仪宫歇息,未料吸入那混账香料……”

“幸而朕察觉体内燥热异常,神智昏沉,立刻唤人将那贱婢拿下!至于朕……”

他顿了顿,脸上竟也罕见地掠过一丝赧然,声音却依旧清晰。

“朕岂是那等管束不住己身之人?不过是强忍药性,自行……咳,运功疏导,耗损了些元气罢了!”

“什么缠绵悱恻、筋疲力竭,简直荒谬绝伦!那贱婢连朕的衣角都未曾碰到!”

“陛下——!”

温梨儿听到那过于“坦诚”的细节,羞得满面飞霞,慌忙伸手去捂他的嘴。

这人也忒不知羞了!

这等私密事,岂能当着满朝臣工的面宣之于口!

“嘶……”晏时叙配合地做出吃痛状,顺势在她柔嫩的掌心轻轻咬了一下,惹得温梨儿触电般缩回手,嗔怪地瞪他。

而跪在地上的众人,早已将头埋得更低,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心中叫苦不迭:

天爷啊!这等宫闱秘辛、帝王隐私,是他们能听的吗?

只怕今夜月光是见不着了,项上人头能不能保住都是问题!

温梨儿听到“柳晴”这个名字时,心中确实是震惊的……

她压下心头复杂的情绪,扯了扯晏时叙的衣袖。

“陛下,我们回宫吧,臣妾要去亲口问她原因。”

“好。”

晏时叙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再不看地上众人一眼,携着她大步流星向外走去。

众宾客如蒙大赦,连忙伏地高呼:

“臣等恭送陛下!恭送皇后娘娘!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

慎刑司,幽暗牢房。

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霉味和铁锈气息,弥漫在阴冷潮湿的空气中。

一间狭小的牢房内,柳晴蜷缩在角落的稻草堆上。

她身上的囚衣早已被鞭痕撕裂,左肩胛骨处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鲜血凝固成暗褐色的痂壳,与污浊的衣衫黏连在一起。

她脸色灰败,眼神空洞地望着对面爬满苔藓的墙壁,如同一具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

完了,一切都完了。

从昨夜被拖来这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连同这条性命,都已走到了尽头。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她的牢门外。

柳晴麻木地转动了一下眼珠,并未抬头。

直到,一个熟悉而压抑的声音,轻轻响起:

“阿晴……”

柳晴浑身剧震,猛地抬起头!

当看清牢门外那道身影时,她死寂的眼中瞬间迸发出狂喜的光芒,挣扎着想扑过去,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二哥?!你……你是来救我的吗?二哥!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

她声音嘶哑,充满了绝望中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希冀。

万安静静地站在那里,隔着冰冷的铁栅栏,看着这个从小疼到大的妹妹。

他身上还穿着总管太监服制,脸上却再无半分往日的温和圆滑,只剩下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沉寂。

眼神中有痛心,有失望,有愤怒,最终沉淀为一片冰封的决绝。

柳晴被他眼中那陌生的、毫无温度的冰冷刺得瑟缩了一下。

狂喜凝固在脸上,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二……二哥?”

“别叫我二哥!”

万安突然爆发出一声饱含痛苦的嘶吼,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他双目赤红,死死盯着牢中形容凄惨的妹妹,一字一句,如同淬了冰的刀子:

“我万安,没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妹妹!”

“你可知你做了什么?你算计的是谁?!”

“那是陛下!是皇后娘娘!是待我们兄妹有活命之恩、提携之恩的主子!”

“你的良心呢?被狗吃了吗?!”

他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悲伤而破碎。

“你……你简直猪狗不如!”

柳晴被他骂得浑身发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辩驳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