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领着她钻进一条小巷,寻了家门脸不起眼的小馆子。往往这种藏匿于市井深处的“苍蝇馆子”,才深谙地道滋味。
我们在店外支起的小桌旁坐下。不多时,一大盆热气腾腾、红油赤酱的麻辣小龙虾便端了上来。
我替她套好橡皮手套,她便全然不顾周遭,埋头酣畅淋漓地剥吃起来,动作带着几分孩子气的专注。
我则以手支颐,默默注视着她大快朵颐的模样。
她虽未抬眼,却仿佛洞悉了我的视线,动作微滞,轻声嗔道: “别这么盯着我看了,怪难为情的。你怎么不吃?”
“酒劲儿还没过,胃里不舒服,吃不了辣。” 我解释道。
“那给你点些清淡的垫垫肚子?” 她停下动作,看向我,“空着肚子睡觉,半夜该难受了。”
“没事,习惯了。”
她用粉嫩的舌尖飞快扫过唇角的油光, 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关切:“那可不行,伤胃。听话,以后得顾惜着点身子,少贪杯。”
不忍拂了她的好意,我点点头。就在这时,一个未经思虑的念头猛地蹿上舌尖,话已脱口而出: “你……下面还疼吗?吃这么辣……会不会加重?”
她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血液凝固般僵在座位上,愕然瞪大眼睛看向我,随即触电般飞速环顾四周,确认无人留意,但脸颊瞬间飞起两片红霞。
她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几分羞恼: “关宏军!那种事……你能不能别总挂在嘴边?也不分个场合,张口就来!”
我也被这尴尬灼得脸上发烫,忙不迭地扭过头,拔高声音喊道:“老板!来碗汤面!” 试图用这突兀的举动,掩盖方才的失言。
她见我故意岔开话题不理她,鼻间溢出一声不满的轻哼,低下头,赌气似的用力剥着手中的龙虾壳。
我强作镇定,也套上一副手套,开始剥虾。指尖利落地褪去红壳,露出莹白的虾肉,然后,自然而然地伸手,将那枚鲜嫩的虾仁递到她唇边。
她微微一怔,随即唇角漾开甜蜜的笑意,顺从地俯身,用温软的嘴唇轻轻将那段虾肉吸入口中。抬眸望向我时,那双清澈的眼底,仿佛落入了揉碎的星光,闪烁着一种独属于动情时刻的、令人心颤的柔光。
吃完这一餐,白天的燥热悄然褪去,晚风带来几许微凉的惬意。
我们沿着小巷缓步而行,权当消食。她很自然地挽住我的臂弯,身体微微倾靠过来,将一部分重量依偎在我身上,发丝间飘散着淡淡的洗发水清香,混着方才的烟火气。
正沉浸在这份难得的宁静中,她忽然仰起脸,眸子里带着几分探究: “哎,跟我说说,下午送你到酒店那女的,到底是谁?派头还不小,前台接待提到她时毕恭毕敬的。”
我暗自叹了口气,只得耐心解释:“是以前县里的一位老领导,现在在市旅游局工作。中午的饭局她也参加了,就她还算清醒,顺道送我一下不是很正常?再说了,人家帮我开了房,连楼都没上。”
她抿着嘴,从鼻腔里哼出两声短促的笑: “瞧你紧张的,” 眼尾瞟过来,带着点狡黠, “我就随口一问呗。你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风流债,我才懒得费心思管呢。”
走到一家药店前,她忽然撒开我的手,丢下一句:“等我一会儿。”
话音未落,她便一溜烟跑进药店。不一会儿,又小跑着回到我身边,手里多了一个袋子。
我关切地问:“身体不舒服?”
她嗔怪地看了我一眼:“你惹的祸,我还不得补救一下?”
我目光一滞,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去买事后避孕药了。这一刻,我忽然发觉,朝夕相处这么久,似乎并未完全了解她。她并非表面那般大大咧咧,在某些事情上,不仅极有主见,甚至异常果决。
心下一软,我怜爱地揽过她的肩。这亲昵的动作引得路人侧目。
她与我并肩走着,脸上绽放的愉悦一览无余。
她轻声问:“不怕遇到熟人?”
“无所谓。”我回答。
“你可是副县长呢。”她提醒道。
“副县长也是人,”我说,“也有七情六欲。”
她抿嘴笑了,眉目间光彩动人。
这一夜,我们在酒店房间里相拥而眠,沉浸在松弛、恬静与新奇交织的情绪中。没有蠢蠢欲动的情欲,只有顺理成章的依偎。
自清婉离世后,我已许久不曾体会这种感觉——一种能卸下所有防备、彼此全然交付的拥有感。
翌日清晨,我睁开眼时,她已穿戴整齐,正在整理衣物。
见我醒来,她略带责备道:“昨晚你睡得一点儿也不安稳,翻来覆去的。以后少喝点酒,别把自己折腾得那么难受。”
我歉然:“对不起,是不是吵到你了?”
“我睡得很好,”她语气风轻云淡,“从未有过的踏实,连常做的噩梦也没出现。怎么说呢……”她顿了顿,由衷道,“就是觉得安心。”
这话让我心头微动。一个漂泊无依、自幼缺乏安全感的女孩,如今卧榻之侧有了依靠,这份安心,自然而生。
她开始嘱咐:“一会儿我先回去,你洗漱完记得去餐厅吃早餐,别空着肚子。”
我打趣道:“知道了,管家婆。”
她忽然扑到我身上,在我脸上印下密密的吻。这突如其来的亲昵让我一时窘迫,却并未推开她真情的流露。
吻停了,她神色骤然黯然:“回到家……又要像从前那样,和你‘止乎礼’了。”
她能如此打算,令我心头一暖。
我轻拂她额前碎发,温声安慰:“谢谢你这么懂事。但愿有一天,我们不必再顾忌什么。”
她又笑了,指尖轻点我的鼻尖:“我可没想独占你。能和你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她话音低缓,带着满足,“我就很知足了。”
这话说得如此卑微,与她姐姐如出一辙,听得我心中隐隐作疼。
送走彭晓敏,我去餐厅草草吃了口早餐,又回到房间等待。
期间,王雁书和胡海涛的电话相继打来,都是些关心的问候,问我酒劲过去没有,人舒坦些没有。
百无聊赖中,我又给小敏发了条信息,叮嘱她开车慢点。
大约九点多,陆玉婷才循着我给的地址,找到了房间。
我拉开门,她站在门口,脸上带着一丝歉意:“真不好意思,昨晚酆姿死活不放人,让你一个人在这儿,闷坏了吧?”
我耸耸肩,语气随意:“一个人挺好,睡得特别沉。”
她撇撇嘴,眼波流转:“言不由衷。”话音未落,她已经径自走到床边,身体一斜,姿态慵懒地躺了下去。脚踝灵巧地相互蹭了蹭,那双精致的高跟凉鞋便无声地滑落在地板上。丝袜是透肤的茜素黑,紧紧包裹着线条匀称的小腿,一路延伸进裙摆的阴影里。她躺在那儿,目光却像带着钩子,直勾勾地望向我,眸子里水光潋滟,毫不掩饰地流淌着诱惑的意味。
我站在原地,身体纹丝未动,脸上的表情也像是罩着一层薄霜,平静得近乎疏离。视线落在她身上,却像穿透了她,或者仅仅是在观察一件与自己无关的静物。
她像一只努力开屏却未能引来欣赏目光的孔雀,精心展示的华彩落了空。那层刻意营造的媚态瞬间凝固,一丝难以察觉的失落从眼底飞快掠过,随即被她用垂下的长睫毛掩去。她似乎觉得需要做点什么来填补这尴尬的空白,手伸向随身的小包,开始摸索着寻找口红或粉饼。
恰在此时,她的动作猛地一滞,眉头骤然锁紧。她像只警觉的猎犬,鼻翼翕动,努力捕捉着空气中残留的、不易察觉的气息:“你的房间……来过女人?”
我心头一紧,迅速压下眼底那丝几乎要溢出的慌张,故作轻松地搪塞:“酒店的女服务员来过,送矿泉水。”
她眼神狐疑,没接话,反而俯身凑近雪白的枕头,指尖仔细地拂过枕面,目光如探针般搜寻着任何可疑的痕迹。我暗自庆幸:幸好下楼前特意让客房把整套床品都换过了。
然而,她的敏锐远超我的预估。嗅觉只是其一,那双眼睛更是锐利。片刻,她的指尖在深色的皮质床靠背上拈起了一根细长的发丝。她捏着那根头发,举到眼前,姿态活像刑侦专家在端详关键物证:“百密终有一疏。这回,我看你还有什么说辞?”她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别告诉我,这是你自己的头发。”
眼看就要被当场戳穿,我全身的神经瞬间绷紧,急中生智。没有任何犹豫,我猛地俯身逼近,我们的鼻尖几乎相碰,她浓密的睫毛在我眼前清晰可数。我死死盯着她的眼睛,语气斩钉截铁:“少在这儿诈我,想给我安罪名?单凭一根头发就想定我的罪?未免太儿戏了!谁知道是不是上个客人留下的?”
她冷哼一声,眼神锐利如刀:“呵,这么急着把整套床褥都换了?这不正是……” 她的话音带着洞悉一切的嘲讽,直指核心。
“做贼心虚”四个字眼看就要脱口而出。我哪容她再发挥那该死的“刑侦天赋”?没等她说完,我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决绝,狠狠地将自己的嘴唇压上了她柔软的唇瓣——那未尽的质问,瞬间被碾碎在无声的厮磨里。
一吻入魂。她起初象征性的抗拒,很快就如同薄冰消融,迅速化为投入与沉迷。环在我脖颈上的双臂越收越紧,仿佛溺水者攀住浮木,一旦松手,便会瞬间漂远。
我的腰弓承受着别扭的弯折,时间一长,酸麻感如蚁噬骨。最终支撑不住,索性将整个身体的重量沉沉地压覆在她身上。
良久,她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唇瓣微微濡湿,眼神迷蒙,带着意犹未尽的余韵轻声抱怨:“该死的酆姿……说什么胡海洋不在家,自己孤单得要命,死活拽着我陪她。她哪知道,我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一颗心早飞到你这里来了……”
我直起身,活动着僵硬的腰背,用刻意营造的深情口吻应和:“我又何尝不是?在卫生间里,反反复复冲了多少趟凉水澡,憋得……那叫一个难受。” 语气里带着夸张的无奈。
她脸色倏然一变,方才的旖旎荡然无存,眼神锐利如刀,嘴角扯出一个带着薄怒的弧度:“关宏军,你这张嘴真是本事通天,谎话连篇,脸不红心不跳!”
我强撑着无辜的表情,故作不解:“陆玉婷,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一会儿晴一会儿雨,翻脸比翻书还快。”
她冷笑一声,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我脸上逡巡,带着洞穿一切的嘲讽:“还用我明说?如果真像你嘴里说的那样……想我想得发疯,” 她刻意顿了顿,眼神意有所指地向下扫了一眼,又抬起来直视我,“你现在……会是这样软绵绵的‘站’着跟我说话吗?”
我心头猛地一震!只顾着编织剧情,却彻底忽略了最原始也最无法伪装的生理逻辑。她点得再透不过——倘若我真是那般饥渴难耐,此刻早该如饿狼扑食,哪能如此“君子”地站着闲聊?
可我不是铁打的机器。昨晚的放纵加上此刻的虚耗,身体早已在无声抗议,精力被彻底抽干。一股深切的、带着点自嘲的力不从心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从心底最深处悄然漫上来,仿佛要给我带来“末顶之灾”。
但为了证明那点可笑的“清白”,我蛰伏在身体深处那股该死的倔强被彻底点燃。我无视她眼中赤裸裸的嘲讽,猛地转身,大步走到窗前,带着一股近乎发泄的狠劲,“唰啦”一声将厚重的窗帘狠狠拉拢!
光线骤然消失,房间陷入一片暧昧的昏沉。这举动背后的意图不言自明。我以为她会见好就收,顺势给我个台阶,让这场危险的试探就此打住。
然而,她的目光如同无形的锁链,牢牢钉在我身上。那眼神复杂难辨——带着一丝乐见其成的玩味,又仿佛真在期待某种失控的发生。总之,她没有丝毫阻拦的意思,甚至微微调整了姿势,像在等待一场好戏开锣。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底气和信心如同沙塔般迅速崩塌。完了!如果接下来……我成了那中看不中用的“银样镴枪头”,这就不是简单的置气,而是彻头彻尾、无可挽回的“大型翻车现场”!从此在她面前,我将永世不得翻身。
越是恐惧什么,那东西便越是如影随形。
当我硬着头皮,带着虚张声势的鲁莽伸手去剥她的衣衫时,身体最关键的部位却如同死寂的荒原——“这里黎明静悄悄”,毫无半分应有的、哪怕是象征性的反应。大脑“嗡”的一声轰鸣,血液似乎瞬间倒灌,脸颊滚烫。手上的动作立刻变得僵硬、迟疑,笨拙得像个初次行窃的贼。
她也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份异样。她的手突然抬起,带着一种安抚又像制止的力道,轻轻按住了我慌乱的手腕。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声音带着慵懒的调侃:“大白天的,你还真要假戏真做啊?”
我心中顿时狂喜,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救命稻草!正想着顺坡下驴——
没想到,她话锋陡转,声音忽然压低,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蛊惑的幽深气息,在我耳边轻轻吹送:“不过……也许这样……会更刺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