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溯……”北辰白夜轻轻咀嚼这个词,似笑非笑,“哼哼,确实,这股权能确实救了他许多次。”
尘时雨轻笑一声,不屑的说道:“窃走的时间权能我会讨回来,我已是完全的尘时雨,足矣审判世间众人。”
“审判?”北辰白夜懒洋洋地重复了一遍,像把这两个字在舌尖滚成一粒灰白的雪,“尘时雨,想做就去吧,不过嘛,在这世间仍然有一人可以赢你 。”
“谁?”尘时雨问得极轻,却在灰白虚空里激起一圈霜色涟漪。那涟漪扩散之处,细小的电弧沿裂缝爬行,像一尾尾银鱼在冰层下挣扎。
北辰白夜没有立即回答。他抬手,指尖在空中写下一个名字——每一笔落下,便有一片雪凭空生出,旋即被无形之火灼成灰。
名字写完的同时,灰烬重新聚拢,凝成一枚冷白的棋子,啪嗒一声落在两人之间。
“白霜雪。”
“白霜雪。”尘时雨低声重复,像把这三个字放在齿间慢慢咬碎,再吐出时带着血腥味,“那个世界之外来的旅者?”
尘时雨垂眸,凝视那枚冷白的棋子。棋子表面覆着一层薄霜,霜下却隐约透出炽热的红,像被封存的业火。他伸出两指,将棋子拈起——“喀。”
棋子在他指间碎成齑粉,齑粉却没有散落,而是凝成一条细若发丝的冰线,缠绕在他腕骨的凸起处,像一道苍白的镣铐。
“世界之外的旅者……”尘时雨的声音低得近乎耳语,“她凭什么能赢我?”
北辰白夜侧过脸,凝视那条缠在尘时雨腕上的冰线,声音像雪落无声:“她凭什么?凭她从未属于这个世界,因此——她从不被‘时间’所囚。”
尘时雨指尖微动,冰线随之轻颤,发出细碎的裂音。那声音像极寒之地的风铃,又似锁链在彼此碰撞。他低低地笑了一声,笑意里带着冷冽的嘲讽:“所以,她就能豁免我的审判?”
“豁免?”北辰白夜抬手,指尖在虚空中划出一道极细的银弧,弧光尽头,浮现出一道模糊的剪影——少女背对众生,立于无尽霜雪之上,白发猎猎,像一面逆风的旗帜,“不……,她还能赢你。”
“赢我?”尘时雨抬起缠着冰线的手腕,那苍白镣铐在灰白虚空中闪出寒芒,像一截被冻住的闪电。“那就让她来。”
“你们不是敌人,何必如此针锋相对。”北辰白夜轻笑一声。
“不是敌人?”尘时雨垂眸,指尖抚过腕上那道冰线,像抚一条随时会苏醒的蛇,“北辰,你我都清楚,世上从来没有‘不是敌人’这种暧昧的东西。只有——尚未拔刀的敌人。”
北辰白夜微微侧首,目光穿过灰白的虚空,像在看一场极远的雪暴。他没有反驳,只是抬手,指尖在空气中轻轻一扣。
“哼哼,谁知道呢,至于你嘛,与其在这继续与我闲谈,倒不如去完成你想做的,想救的人也在等你去救呢。”
尘时雨抬眼,那一瞬间,灰白虚空像被无形之刃划开,露出一线幽深的裂缝。裂缝深处,有风雪呼啸,仿佛另一个世界的门扉正缓缓开启。
“你说得对。”他低声道,声音像冰层下涌动的暗流,“时间……已经不站在任何人这边了。”
北辰白夜微微一笑,抬手轻拂,那道裂缝便如被风吹散的墨迹,悄然隐去。
“去吧。”他轻声道,“莫洛克在他的大殿静候,他正在养伤,是你取回力量的好时机。”
裂缝闭合的最后一瞬,北辰白夜却忽然抬手,指尖在虚无中轻轻一捻。
一缕极细的银丝被他抽出,像抽丝剥茧般从尘时雨方才站立之处拉出——那是一截几乎看不见的光,带着微弱的心跳。
裂缝合拢,意识空间重新归于寂白。
北辰白夜独立原地,掌心仍悬着那缕从尘时雨背影里抽出的银丝——像一根极细的琴弦,又像一段被剪断的脉搏。
他垂眸凝视,指腹轻轻一捻,银丝便化作一滴水银般的液珠,在指背滚了半圈,凝成一枚半透明的棋子。棋子内部,有一道极淡的影子蜷缩如婴儿。
“去吧。”他对着棋子低声道,像在嘱咐,又像在告别,“替他走完那半步。”
风雪如刀,割开天幕。尘时雨踏出裂缝的刹那,世界骤然寂静。他站在一座倒悬的塔下,塔身漆黑,像一柄倒插在大地上的巨刃。塔顶没入云层,云层里滚动着暗红的雷,像未愈的伤口。
塔门洞开,莫洛克坐在高阶之上,半身焦黑,伤口处仍有银火跳跃。他抬头,瞳孔里映出尘时雨的身影,像映出一道迟来的死刑。
“你来了。”莫洛克的声音沙哑,像砂纸磨过铁锈,“比我想的慢。”
尘时雨没有回答。他抬手,掌心那道幽暗的蛇纹骤然亮起,白雾顺着指骨蔓延,凝成一柄狭长的剑。
剑锋甫一成形,塔内便卷起无声的寒潮。
白雾沿剑脊攀爬,凝成一枚枚细小的符文,像被冻住的咒言。尘时雨垂眸,指节微曲,剑尖便自然垂落,指向地面——那里,漆黑的石砖正一寸寸爬上霜斑,仿佛大地本身在畏惧他掌中的审判。
“你只剩半柱香。”尘时雨抬剑,剑尖指地,霜斑便顺着石阶一路向上蔓延,像一条试图勒死巨塔的苍白锁链。
莫洛克笑了起来,笑声像锈铁刮过玻璃,刺耳得让塔顶暗红的雷都停了半息。
“半柱香,够了。”他抬手,五指间有银白色的光沙漏般簌簌而落,每一粒都在半空里长出一截倒流的钟摆——嘀嗒、嘀嗒,把塔内的寒潮一寸寸推回去。“回溯”的权能,在指尖开出一条逆向的河。
尘时雨没有动。
他垂眸,看见自己掌心那道蛇形暗纹忽然睁开——一枚漆黑的竖瞳,正与莫洛克掌心的光沙对视。
那是北辰白夜留下的“锚”,此刻却像活物般微微鼓起,仿佛下一瞬就要破皮而出。
漆黑的竖瞳在尘时雨掌心睁开,与莫洛克掌心的光沙对视。那一瞬间,塔内的寒潮凝固了。
一声轻响,像冰层下裂开的第一道纹路。竖瞳的瞳孔骤然收缩,化作一枚漆黑的钉子,狠狠钉入虚空。
“回溯?”尘时雨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一种古怪的笑意,“你用它救了自己多少次?”
莫洛克咧开嘴,焦黑的唇角扯出一道猩红的缝:“足够让你杀我一百次,而我仍站在这里。”
他抬手,光沙倒流成河。每一粒沙都是一个被抹去的瞬间——焦土复燃、白骨生肉、塔身重塑。倒流的光影里,尘时雨看见自己曾无数次踏入这座塔,又无数次在胜利前一刻被“回溯”拖回原点。
“看见了吗?”莫洛克的声音混在倒流的钟摆声里,“你的每一次尝试,都是我掌心的玩具。”
尘时雨垂眸,剑尖轻点地面。霜斑不再蔓延,而是开始剥落——像一层被撕下的旧皮,露出下方漆黑的、流动的影子。影子顺着剑脊攀爬,凝成与莫洛克掌心光沙截然相反的暗流。
“回溯是时间的逆流。”尘时雨轻声道,“但你知道吗?时间从不单独流动。”
他抬眼,瞳孔里那两条银线骤然交错,像剪开夜幕的十字锋刃。
“——它还有顺流。”
话音落下的刹那,剑尖刺入地面。没有巨响,没有震荡,只有一道极轻的“叮”声,像雪落在刀锋。然而整座倒悬的塔却随之震颤,塔顶的血色雷云被一股无形之力撕成两半,露出其后幽邃的、正在旋转的漆黑空洞。
那是“时间”本身被刺穿的创口。莫洛克掌心的光沙忽然失控,一粒粒倒流的沙漏疯狂加速,发出尖锐的啸鸣。
他瞳孔骤缩,看见那些本该回到过去的“瞬间”——焦土复燃、白骨生肉、塔身重塑——竟在倒流到一半时,被另一股更蛮横的力量生生拽住,像被无形之手扼住咽喉的鸟。
“你……”莫洛克的声音第一次出现裂缝,“你做了什么?!”
尘时雨没有回答。他垂眸,掌心那枚漆黑的竖瞳已经完全睁开,瞳孔深处,有一条银白的河流在逆流而上——那是北辰白夜留下的“锚”,此刻却像一枚钥匙,打开了某扇从未被触碰的门。
“回溯是时间的逆流,”他轻声重复,声音像冰层下涌动的暗潮,“但顺流——是时间的审判。”
塔内的空间骤然坍缩,所有光线在一瞬间被抽离,陷入绝对的黑暗。紧接着,一道银白的裂缝自剑尖蔓延,像一道闪电劈开夜幕,将整座塔从中剖开。
裂缝劈开塔身的刹那,莫洛克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
那声音并非来自喉咙,而是从他被银火灼烧的胸腔里炸开,像千万块碎镜同时崩裂。
尘时雨抬眼,看见“回溯”的权能正被那道银白裂缝撕扯——
一粒粒光沙不再倒流,而是被强行拉成笔直的光线,像被钉在空中的雨。
每一粒沙里,都封存着莫洛克曾经篡改的“过去”,此刻却反过来成为刺向他的刃。
“顺流……审判……”莫洛克嘶哑地重复,焦黑的五指拼命收拢,却再也握不住那些光沙。
他的指骨开始透明,像被水冲散的墨,从指尖一寸寸剥落。
尘时雨垂剑,剑尖仍抵在裂缝的起点。
漆黑的蛇纹顺着手臂蜿蜒,竖瞳里那条逆流的银河忽然倒卷——不是回到过去,而是奔向一个从未被允许的“未来”。
“我要的不是杀死你。”尘时雨的声音第一次如此平静,像在陈述一个早已写定的结局。
“我要的是——让你再也没有‘下一次’。”
裂缝彻底绽开,塔身如同对折的纸,向两侧轰然倒塌。却没有砖石坠落,只有无数被剥离的“时间”化作光屑,在空中自燃成苍白的火。
塔身崩塌的刹那,没有预想中的轰鸣。那些由\"时间\"本身构成的砖石,在脱离主体的瞬间便化作苍白的火雨,像一场逆向的流星雨,每一粒燃烧的光屑都在熄灭前映出某个被篡改的“曾经”。
莫洛克的形体正在崩解。不是死亡——而是更彻底的抹除。他的存在像被水浸湿的墨字,从边缘开始晕散。焦黑的皮肤下透出银白色的裂纹,裂纹中流淌着液态的光,那是被强行抽离的\"回溯\"权能。
“你以为...这就是结束?”莫洛克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不再局限于那具即将消散的躯壳,“你不过是把‘时间’从一个暴君手里,交给了另一个......”
尘时雨垂剑而立,剑尖刺入的裂缝正在愈合。但那愈合的方式诡异至极——像是有人用针线将破碎的时间重新缝合,每一针都带着倒刺,把“未来”也缝进了“过去”的伤口里。
“我知道。”他轻声回答,掌心那道蛇纹竖瞳缓缓闭合,留下一道银白色的疤,“北辰白夜的'锚'从来不是礼物。”
尘时雨收剑,掌心的蛇纹疤仍在微微发烫。塔已消失,脚下只剩一座光滑如镜的深井——井口漆黑,像一枚被剜去瞳仁的眼眶,倒映着他自己的影子,却没有脸。
他蹲下身,指尖触井沿。寒意顺着指甲爬上来,却在半途被另一股更阴冷的力量截断。那是“回溯”权能被剥离后残存的余烬,像一捧冰渣,正缓缓渗入他的血脉。
“莫洛克说得没错,”他低声道,“我只是把暴君的王冠,递给了下一个暴君。”
井口漆黑,倒映不出尘时雨的脸,只映出一枚银白的疤,像一枚未燃尽的星。他蹲在那里,指尖仍扣在井沿,寒意沿着骨缝一路爬上心口。掌心的蛇纹疤在发烫,像第二颗心脏,每一次鼓动都提醒他——北辰白夜的“锚”已深深钉进他的命运里,再也拔不出来。
“……暴君的王冠。”他低声重复,声音像落在井底的碎石,连回声都冷得发涩。
井底忽然泛起一圈涟漪。不是水,而是光。银白、幽蓝、暗紫三色交织,像被搅碎的极光,在井壁间缓缓旋转。
尘时雨眯起眼,看见那光里浮出一道极淡的影子——少女背对他而立,白发垂落如瀑,发梢沾着雪,像从极北之地跋涉而来。她缓缓回头,脸却空无一物,只剩一张平滑的白,仿佛被人用橡皮擦去了五官。